在广东梅州西郊黄泥墩居委街口,有一幢主体建筑坐西南向东北,堂屋为悬山顶,横屋为硬山顶、走马楼结构。整体为灰瓦面、三合土夯筑、土木结构的建筑,门楣上书写着“仁风楼”,据里面的文字介绍,该楼是140多年前太平天国康王汪海洋的行营,汪海洋在此驻扎几个月时间里,指挥太平天国最后一支正规部队十余万人,与清军展开激战,最后全军覆没,太平军余部数万人全部壮烈牺牲。这一幢楼可谓是见证了一个王朝的最后归宿。
1864年太平天国天京失陷后,康王汪海洋率领几支太平军十数万人进入粤北,随后,率各部太平军从四面围攻嘉应(梅州)州城,此地处于闽粤赣三省之边的山区,为客家人聚居之地,指望在此建立根据地,以图天国东山再起。
“长毛大队打城池,吓得州官走如飞,看见长毛北门进,快从南门逃出来。”这是至今流传在梅州一带民间的“长毛歌”,以叙事的方式讲述康王汪海洋攻打嘉应州的情形,当时,太平军攻打梅州十分勇猛,太平军携带云梯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竹梯蚁附,守城的清军一看,登时目瞪口呆:莫非天兵天将杀来?拿枪炮对攻城太平军攻击,还用烧的火热的桐油往下泼,太平军等城士兵被烫伤无数,纷纷从云梯上坠落下来。但太平军毫无畏惧,依然扩大攻势,守城清军纷纷溃败,终于攻占州城。
太平军占领州城后,声势浩大,清军大惊失色,赶紧调集重兵步步为营,层层相接,逐渐对州城紧缩包围圈。为了抵抗清军的进攻,汪海洋看到城西仁风楼四通八达的巷道,攻守进退两便,进可以到南门渡江前往嘉应各地,退可以在现在十甲尾、梅兴路广阔天地,民居众多,屋屋相通,有极好的回旋余地,遂把总指挥部设在此楼。
康王汪海洋,乳名二虎,1830年(道光十年)诞生在安徽全椒县程家市乡卜集境内大汪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幼好技击,曾经跟随一名僧人习武,长成一名英武少年之时,他能举石磴运转如飞,三五人不能近他身,后来,由于家庭贫困,便落草离家不远的定远山。太平军来到这里后加入,因其武功过人,且骁勇敢战,每临阵,奋不顾身,尝格杀清游击将军一名,夺其佩剑,以功封旅帅。
汪海洋初为石达开部将,后与石决裂,返旌随李秀成入浙江,是太平军中一员骁将,敌人也称赞他“忍耐善战,令酷而下必死,更进迭退,胜不遽追,败不遽走,陷名城,覆大军,屡矣。” 受天王洪秀全嘉奖,命其部为“扶朝天军”。太平天国甲子年(1864),原康王汪安钧叛降于苏州,封康王。天王以康王爵转封海洋,时太平天国王爵虽滥觞,而大员典兵在外而膺此者无几,海洋以皖人开府,一军荣之,汪海洋被人称为太平天国后期擎天一柱。
康王汪海洋指挥部驻扎梅州之后,清军提督左宗棠带领十多万水陆大军来围剿,为了打破敌人的进攻,他亲自率一支数万人的精锐部队,出梅城北郊佛子高、黄竹洋猛攻清军,当时的战斗十分激烈悲壮,这一带旌旗招展,杀声四起,漫山遍野都是战斗的场景,特别是这位武艺高强的康王,更是作战骁勇,飞骑冲锋,阵前督战。杀得清军闻风丧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正要大获全胜的时候,由于叛徒指认,清军实施“斩首行动”,随后集中火枪火炮轰击康王,他不幸中炮落马。
此时,正在冲杀的太平军见主帅落马,阵前失去统帅,赶紧收兵,纷纷撤回州城,部下急用大旗裹住把他抬回仁凤楼,当夜,康王因伤势过重,死于州城内,他战死之后,梅州的百姓传闻其下葬过程:金打棺材银打盖,棺内装满了宝贝。传说陪葬有大量的财宝,为了害怕清军挖坟掘墓,备多份空棺分四城门出,声言葬康王。即使是时至今日,民间一度流传着挖到康王墓,一度成为当地的墓葬之谜,谁也不知道他埋葬在什么地方。
康王汪海洋死后,这支太平军依然尚有近十万人马,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于是在天王大驸马金王钟英等的推举下,任命偕王谭体元为首领,率领这支部队继续战斗。
谭体元,广西象州县中平乡石龙村人,在桂平参加金田起义后,跟随洪秀全一路征战至南京。太平天国定都金陵后,他升为朝将。在“杨韦事变”后,他曾跟石达开回师广西,后又回归到洪秀全的领导,投入到侍王军中,被晋封为偕王。他和汪海洋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老同事,这个谭体元有几把刷子,带兵打仗非常有一套,在他率部来投靠之前遭遇了左宗棠部,两军交战,太平军在永定大获全胜,诛杀了丁长胜的八营四千湘军,这让左宗棠非常的沮丧,“宿将丁长胜死之,为臣军从未有之事”。
谭体元当了统帅之后,虽然他打仗是一把好手,但驾驭队伍的能力比汪海洋“精悍善斗,狡猾多谋,能以严驭众,为诸贼所畏惧”要差得多,因此,表面上是一把手,却不能统御全局,导致手下出了诸多的叛徒。特别是城外包围的清军越来越多,除了之前的左宗棠部,又新增了湘军第一猛将鲍超的霆军,各路清军成犄角之势,同时逼进,缩小包围圈,打破包围圈的可能性已经是很小了。为此,谭体元认为嘉应州城可战不可守,计划决定利用夜色作为掩护进行战略转移。佯作向北突围,欲进军江西,目的在于吸引清军,以声东击西,然后作向南突围准备,打回广西老家继续抗清大业。
结果是计划赶不是变化。1866年2月,此时正值春节期间,是日夜二更左右,偕王率 部悄悄撤离仁风楼从西南门出城,经梅兴路、十甲尾一带,渐次撤出梅城,偷启南门,横过梅江,浩浩荡荡地向城南前进,计划由南口进军东江。据说,传令兵误把南面当作南口,犯了方向错误,清军刘明亮、简桂村部发现这一情况,赶忙追杀,与太平军尾队在泮坑双方激战。由于地形不熟,全军误走离州城25里的崇山峻岭的黄沙嶂。
黄沙嶂,位于广东嘉应州的南面,群峰峭削,地势险峻,有嶂连绵,临江跨邑,其名黄沙。中有高峰,耸立巍然,傲视则群山俯首,举目则云天可及。其山突兀峰峦,蜿蜒嵕脉,仅有林间弯曲延长的羊肠小道通往新田,是嘉应州出新田、大田之道。右边道可通至丰顺,左边道通至潮州。
偕王率太平军余众数万人,在羊肠小道上前进,乃兵家大忌。不仅艰险难行,且自毁勇力,前堵后追,无法发挥出太平军平时的作战能力,几万之众,如入绝境,进退不得,既无衣粮补给,也无出路可逃,深山上又是粮米奇缺,士卒在腊月天气中又忍饥受寒,还要面对越来越多的残暴敌人,情况十分之凶险。由于战略上的失误,太平军陷入严重的困境,由此演出了一出悲壮而又惨烈的战争场面。
果然,清军前后一合围,太平军数万人马冒着寒风细雨,在黄沙嶂腹地北溪安营扎寨,深山粮米奇缺,士卒忍饥受寒,近十万清军先用土炮轰击太平军营房,后分割太平军队伍,太平军寡不敌众,除被俘虏数千名外,其余皆英勇战死,据清朝《丰顺县志》记载:“(太平军)集结北溪山村,辎重已尽失,至搜取山坟骸罐之盖作炊具,其窘逼可知。”太平军不甘束手待毙,争取突围出去,有一个村民自愿为之向导,带领太平军攀藤附葛,通过羊肠小道,来到山口,只见山上山下布满清兵乡勇,鼓角齐鸣,便怀疑中了埋伏,慌乱中错杀了向导。清兵冲杀下来,太平军抵挡不住,偕王谭体元力竭坠崖,余部又退回北溪村。
太平军统帅偕玉谭体元在黄沙嶂与追军作殊死决战,后因不慎右肩中枪,力竭坠下悬崖,伤势甚重,在林中潜伏达一月之久,他以为清军已撤走,于是爬出山林,呻吟于路旁,希望得到救援,却落到了清军的手中,闽浙总督左宗棠亲自审讯,随后以“该逆谭体元,于汪海洋死后接统渠目,从逆已十余年,罪大恶极”为由,将偕王谭体元与被俘获的太平军诸王处以凌迟死刑,头颅被悬挂在江边的大榕树上示众多日。
是役,汪海洋养子汪长林,宗王汪起贤,列王李海青、赞王赖阿养、天王大驸马金王钟英,幼怀王周仕福,幼沛王谭标及将领数百人全部生俘,余部数万人或降或战死,至此全部覆灭。
这里,单一说说天王大驸马金王钟英的事情,钟英,又名钟万信,是广东人,是洪秀全姐夫钟芳礼的近亲,得聘天王长女,也算亲上加亲。钟万信一开始很受洪秀全的信任。天京事变时洪秀全派钟万信持密诏去北王韦昌辉府,要韦昌辉“同心同力同向前”杀死杨秀清。韦昌辉从前线率领3000精兵赶回天京,与同样从前线回来的秦日纲一起,突袭东王府,杀掉杨秀清,东王府内数千男女也尽被杀害。可见洪秀全可以重握大权,这位附马钟英有很大功劳。石达开回京之后,洪秀全翻脸不认人,把责任全推到韦昌辉等人身上,韦昌辉、秦日纲、陈承瑢先后被诛杀。钟英因为天王女婿的身份,就平安无事。
据记载,这位天王附马钟万信还曾经受到过天王洪秀全的点名批评,他有一首名叫《十救诗》的第一段写道:“朕命幼主写诏书,颁婿万信脱迷途。遵此十救诏习炼,上天常生福长悠。”钟大驸马被天王老丈人指名道姓地训斥,要其“脱迷途”,事态不可谓不严重。至于什么错误没有明说,但可以肯定的是,钟万信所犯的是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因为该诗是从男女关系来分析。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钟万信下放到基层部队里去磨练了,后受封为金王。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次下放是因祸得福,使他后来到了康王汪海洋的部队会合,再图复兴天国。至于他的妻子洪秀全的女儿洪天娇,自然是没有跟他逃出来,据幼天王在供状里写道:“我的姊子天姣许与广东人金王钟万信为妻,尚未成婚,亦在城内未出。”洪天姣惨被附马抛弃,最有可能死于乱军之中。而逃出来的金王钟英距离天京陷落已经有一年半时间,算是跟随着天国最后一支正规军战斗到最后,算是对得起“天王长女婿”的身份。
太平军在嘉应覆灭后,清军论功行赏。《清史稿·穆宗本纪》记载:同治五年丙寅正月,“左宗棠督诸军复嘉应,粤匪平。左宗棠以次论功赏叙。”赏太子少保一等伯闽浙总督节制赣粤闽三省军务左宗棠戴双眼花翎;左宗棠部下江西巡抚刘坤一头品顶戴,代理两广巡抚瑞麟升巡抚,席宝田升为记名布政使,康国器擢按察使,刘典晋二品服,王德榜赏穿黄马褂,萧得龙赐号博奇巴图鲁,孙开华升提督,鲍超加云骑尉世职,邓安邦赐号锐勇巴图鲁迁副将,方耀因嘉应之功复官。
后人写诗描写太平军最后一支正规军覆灭的经过云:……中夜雷雨欲倾壁,千只浪花击贼额。张炮炮声轰,倏忽歼群逆。普济桥连血刃红,文峰塔垮溪流赤。东路弥漫贼复来,东关有门贼复开,哪知仙洞三乡鼓,霹雳从天贼胆摧,须臾四面凯歌起,一朝渠魁扑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