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冬,青州书生柳文渊背着书箱走在官道上。北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他紧了紧肩上褪色的蓝布包袱,里头装着娘亲临行前塞进去的二十枚铜钱,还有半块冻得梆硬的炊饼。

"这位公子,雪夜独行不怕遇见山魈么?"

柳文渊猛地顿住脚步。道旁古槐下站着位青衫老者,鹤发童颜,手中提的琉璃灯在雪幕中泛着幽幽青光。更奇的是老者肩头蹲着只银狐,皮毛胜雪,眼珠如两粒琥珀,正歪头打量着他。

"晚生赴京赶考,敢问老丈......"

"前方十里没有宿头。"老者截断他的话,将灯笼往前送了送,"寒舍就在山腰,公子若不嫌弃,可暂住一宿。"



柳文渊跟着转过山坳,忽见云开雾散,月光下现出青瓦白墙的院落。正厅摆着热气腾腾的素斋,西厢房炭火烧得正旺。老者斟了盏松针茶递来:"明日卯时三刻务必动身,若见道旁红梅尽谢,需折返原路。"

五更天柳文渊被清脆的玉磬声惊醒,屋内空无一人。枕边放着枚羊脂玉佩,刻着九尾狐踏云纹。他依言踏着晨露启程,行至半山腰忽闻暗香浮动,转头望去,来时路上的红梅竟在朔风中簌簌凋零。

贡院龙门开启那日,三千举子鱼贯而入。柳文渊坐在玄字十二号考棚,展开试题却心头剧震——策论题目竟与昨夜投宿时老者所出一模一样。他提笔蘸墨时,忽听隔壁传来窸窣响动。

"二百两,保你中副榜。"

柳文渊转头看见巡场胥吏从怀中掏出张字条,邻座举子忙不迭将银票塞过去。冷汗顺着脊梁滑落,他想起老者临别赠言:"见利勿动,遇险莫惊。"

放榜前夜,顺天府衙役破门而入。柳文渊被铁链锁着拖进大牢,隔着栅栏望见主考官周世昌捻须冷笑:"胆敢私通逆党,来人,给他画押!"

阴湿牢房里,柳文渊握着玉佩喃喃自语:"若真有神明,何不显灵相救?"话音未落,墙角草堆里钻出只银狐,月光透过气窗洒在它身上,竟渐渐化作人形。

"公子可记得青丘故人?"银狐口吐人言,前爪按在玉佩上,"百年前周家先祖火烧狐穴夺我内丹,今日该还债了。"

三更梆子响过,银狐叼着钥匙打开牢门。柳文渊跟着它钻出狗洞,却见周府方向火光冲天。城隍庙檐角挂着冰凌,银狐跃上供桌说道:"周世昌书房暗格藏着考生名录,名单上画红圈的,都是交了买题银的。"

五更时分,巡城御史的轿子被拦在街心。柳文渊高举血书跪在雪地里,身后跟着十二名衣衫褴褛的落第举子。晨光刺破云层时,顺天府尹带着刑部差役冲进贡院,从周世昌卧房搜出十八万两脏银。

惊堂木拍响那日,银狐蹲在顺天府梁上。周世昌突然癫狂大笑,撕开官袍露出胸前碗口大的血洞:"还给我!把我的心还来!"话音未落,七窍窜出青烟,竟在众目睽睽下化作焦尸。

柳文渊高中探花返乡那日,官船行至微山湖。暮色中走来个白衣女子,发间别着红梅,颈间悬着羊脂玉佩。"公子可愿随我去青丘修行?"她笑着指向云雾深处的青山,山巅九尾狐影若隐若现。

自此鲁中乡野常有传闻,说深山古观住着对神仙眷侣。每逢朔望之夜,观中便传出琅琅书声,伴着清越狐鸣,惊起满山红梅簌簌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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