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在床二十多年的父亲咳咳喘喘奄奄一息，我与两个弟弟围绕在他床前，送他最后一程。
突然，他睁开眼对我说：福英，你去煮一碗小米粥，爸喝了就上路。
我眼含热泪，答应着走出屋子。
等我端着一碗父亲最爱喝的小米粥来到卧室门口，却听到了父亲的遗言，我立刻心如刀割，热泪长流……。
01
我的父亲叫朱来根，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是他从野外捡来的。
1970年冬，清晨，父亲裹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出门拾粪便。
那个年代，好像没什么化肥，即使有，一般家庭也舍不得买，肥庄稼几乎都是靠动物的排泄物，或者青草沤出来的肥料。
当他走到灌溉站的两间小房子时，听见里面传来婴儿的哭泣声。
他好奇的走进来，看到了包裹在一床破棉絮中的我，小脸已经被冻得青紫。
他毫不犹豫一把抱起来我，解开棉袄把我捂在了怀里，急匆匆跑回了家。
母亲正在屋里烧早饭，看见父亲去而复返，问他：你咋这么快回来了？
父亲乐呵呵的从怀里掏出来我递给母亲：林花你看，我今天拾到一个小娃娃。
母亲惊讶问：这哪家的娃娃？赶快送回去。
父亲回答：都说了是捡来的，就在灌溉站的小屋子里，我猜可能是哪家女娃多了扔了的。反正咱们也没孩子，就把她留下抚养吧，你说好不好？
母亲这才把我抱在怀里打量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成了朱来根的大女儿，取名：朱福英。
需要说明一下，当年父亲与母亲都已经三十出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结婚八年一直没生育。
我的意外来临，让这对夫妻平添了很多快乐。
虽然那时候很贫穷，但是， 他们也竭尽所能地照顾着我，挤出来有限的钱托人去城里捎回来两袋奶粉。
我三四个月时，开始学着喝米汤喝小米粥。
看着我 日渐丰满的小脸蛋，父亲乐得合不拢嘴，抱着我满村炫耀：
你们看，你们看，我家福英长得多俊，大眼睛多明亮。
或许不是亲生的，母亲由始至终对我没有父亲的这股热情，一直是不冷不热，这是我懂事以后的发现。
02
民间有一种说法：抱子引子。
意思，本来不能生养的一对夫妻，如果抱了一个婴儿回来，说不定就会引出来自己的亲生孩子。
不知道这话有没有科学依据？但是，现实生活中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我父母也不例外。
在我六岁时，母亲真的生下了一个弟弟，我八岁时，又生下第二个弟弟。
这让父母欣喜若狂，在村里终于高高的昂起了头。
有了两个弟弟后，父亲对我更加疼爱，他认为我是这个家的大福星，理应受到更好的待遇。
可母亲不以为然，随着两个弟弟的出生，本来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加上要照顾三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她脾气渐渐变大，到最后发展到动不动就呵斥我打骂我。
在母亲的高压政策下，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父亲看了不忍心，指责母亲道：
福英没做什么错事，你为什么看她不顺眼？以后你再打她，我就揍你！
父亲以为这样做是在保护我，殊不知，他的态度更是引来母亲对我的冷淡与仇视。
只要父亲不在家，她就指挥我做事，一旦做得不到位，一个巴掌就呼过来。
记得有一天黄昏，我赶鹅入圈，一只野狗突然窜出，一口咬住一只鹅的脖子就跑，我怎么撵也撵不上。
母亲怪我不小心，抓住我噼噼啪啪揍了一顿，我委屈得直哭。
8岁时，我从邻居的眼神当中以及闲聊中得知，我是捡来的野孩子，这让我一天比一天自卑。
父亲看我性情大变，认为都是因为母亲对我的打骂，这让他很是气愤，警告她：
如果你再趁我不在家虐待福英，我就带着她离开这个家，让你跟你的两个宝贝儿子过。
这句话比较有震慑力，母亲由此收敛了不少。
我9岁时才能捞到上一年级，毫无疑问，这也是父亲为我挣来的福利。
按照母亲的意思，两个弟弟还小，家里忙不过来，我不应该读书，应该帮着她照料弟弟。
可父亲不同意，他吼母亲：如果福英是你亲生女儿，你还会阻拦她读书吗？
母亲被怼得哑口无言。
03
我初中毕业，考取了一所普高。
还没来得及去学校报到，母亲由于操劳过度病倒了，她得了严重的肺病与眩晕症，根本无法干活，只能躺在床上休养，一天三顿以药代饭。
当时，大弟弟福宝十二岁，小弟弟福民才十岁。
父亲愁得饭都吃不下，动不动就抱着头坐在门口唉声叹气。
望着一家子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我怎么还能够去上学呢？
如果我再去选择上学，这就显得太自私了。
思考再三，我提出来辍学。
父亲不肯，他说：福英啊，你还小，我怎么能让你回家干活呢？等你高中毕业之后再说吧。
我回答：爸，我能读到初三已经心满意足，我不能光顾着自己而看着你与母亲受罪，我现在都18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了，理应为家庭分担重担。
母亲在病榻上听了，顿时热泪盈眶，她哽咽道：
闺女，以前是妈对你不好，经常打你骂你，你原谅我吧。
妈自知自己的身体没多少日子了，你的两个弟弟还小，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也好让我瞑目。
我流着泪点头。
父亲眼看这种情形，也无力再反对，毕竟严峻的现实摆放在面前，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我辍学回家，成了父母的好帮手，我做家务辅导弟弟，帮着父亲干农活，日夜手脚不停。
母亲总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悔。
一年后她去世，临终前死死拽住我的手，眼睛看着两个未成年的弟弟。
我轻声说：妈，你放心去吧，我会把福宝与福民照顾好的。
听到我这么说，母亲这才松开手闭上了双眼。
母亲走了后，我身上担子更加沉重。
两个弟弟太调皮，总是不安心学习，一放学就到处跑。
以前的农村娃，要想出人头地，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考上大学跳出农门。
为了让两个弟弟以后有出息，我下狠心逼迫他们认真读书。
每天放学，我都会去校门口接他们，押着他们回来做作业，做好了我一一检查，直到我满意了才罢休。
两个小子一开始不服我管，我抓起来棒槌就揍他们屁股，打得他们满院子嗷嗷叫着求饶。
好在父亲不护短，还交代我：福英，只要弟弟不听话，你就给我使劲打，如果打没用，就罚他们没饭吃。
最后这句话最管用，毕竟那个年代，吃一顿饱饭不容易，大家都饿怕了。
在我的管束下，两个弟弟的成绩火箭一般往前窜，父亲乐坏了，更是到处夸我懂事能干，是个好闺女。
04
90年代末，大弟与二弟先后考取大学走了。
我一边开心着，一边沉重着。
开心，是因为两个弟弟终于学有所成前途无量。
沉重，家里一下子出两个大学生，这繁重的学费生活费也得把人压垮。
当时父亲由于常年劳作，身体也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家里的脏活与重活，基本是我一人干。
父亲过意不去，叹息说：福英啊，我们这个家拖累你了，你已经26岁，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至于你两个弟弟，就让他们自生自灭自寻出路，你照顾他们那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我没有听从父亲的话，仍然留在了这个家里。
我心里计划着，等到福宝福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为了增加收入，我开始种植大棚，也养了一批鸡鸭。
我文化不高，想不出挣钱的好办法，而农村人致富的门路，也就这几样。
在我的辛苦努力下，在父亲的协助下，我用了5年时间，终于把两个弟弟都供了出来。
这一年，我已经31岁。
这个年龄，在农村已经是标准大龄剩女，找对象很有难度。
可我无所谓，能找到合心意的最好，找不到就在家呆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我不着急，父亲可急坏了，他四处托人打听跟我匹配的结婚对象，经过两年的寻找相亲，我与老公徐洪良看对了眼。
他一生下来右脚就短了一寸，导致他走路一边高一边低，加上他自小没了父亲，家庭条件很穷，30岁了也没说上对像。
那天，在媒人的安排下，我与他见了一面。
他其实长得很周正，大眼睛高鼻梁，轮廓分明的脸，看上去一脸正气。
这样的帅小伙，如果不是身有残疾，如果不是家庭贫穷，哪里能轮得到我啊？
我对他很是满意，他对我也无可挑剔。
毕竟我除了皮肤黑一点，双手粗糙了一点，岁数大了一点，人模样还是可以的。
尤其当媒人说了我的经历，他双眼放光，一走出屋子就对媒人说：
那姑娘叫朱福英吧？如果她没意见的话，咱们这事就定下来，明天我就去她家提亲。
我在里屋听得明明白白，脸瞬间羞得通红，心里想，这人也太猴急了吧？
（上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