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12月,三打运城,第三次总攻在即。
冶陶,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值班室。
参谋处处长梁军从作战参谋杨弘手中接过运城两次总攻失利的电文,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他来回踱着步子。梁军出生在浙江杭州,时年29岁,参加革命10年,曾任八路军政治部民运干事,平汉总队政治处主任、一二九师参训队副队长、师司令部侦察科长、太行军区司令部情报处副处长,时任晋冀鲁豫军区司令部参谋处处长。
解放后曾任西南军区办公厅主任兼作战处长、中国人民解放军防空军副参谋长、空军高级防空学校校长、国防科委秘书长、国防科委司令部参谋长。梁军深知两次攻运总攻失利所带来的严重性。因为胡宗南的新一旅、九十六旅正集结于黄河南岸的灵宝、陕县,已开始抢渡黄河,增援运城,黄河渡口距运城仅40余公里,如果运城前线部队在两日之内攻不下运城,敌人援兵一到,攻打运城必将功亏一赘,必将出现艰苦的恶战。
此时,梁军处长想到了徐向前副司令员经常给他们参谋人员讲的拿破仑的名言:最后的五分钟。
梁军向徐向前汇报完运城前线的战况和自己的想法后,徐向前将未抽完的烟狠狠地掐灭在用弹壳做的简易烟灰筒里:“立即向运城前线指挥部发电。”
梁军和杨弘站在徐向前面前,杨弘已做好了记录准备。
徐向前又点着了一支烟,思考片刻,口述了以下电文:
部队政治教育,主要是提高战斗精神,要培养成顽强的战斗作风,要养成对敌恨、对己和的作风,不论是面向着任何敌人,都应有“不怕你”的英雄气概,要有无尚的勇气。法国拿破仑有句名言:“最后的五分钟。”我们要牢记在心。最后五分钟,是决定胜负的关头。好多指挥员在最艰苦、最严重的时候,譬如说伤亡很大,反复的打上去又退下来,部队的连续作战与连续行军很容易感觉疲劳等,这种时机最易动摇决心,最易把最后决胜的时机放过去。
因此,须牢记一条:当你是最严重、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敌人最严重、最困难的时候,常常是当你因困难的决心发生动摇的时候,而恰恰正是敌人对胜利已感到绝望的时候。这种时机是最紧要的关头,这种时机决定于何方能坚持。何方能熬过这最后的五分钟,何方就能取得胜利。因此,我们要坚持最后五分钟。选择指挥员,最好是选能顽强不屈,坚持最后五分钟的。
杨弘将记录好的电文递给徐向前,徐向前看了一遍:“立即发出,随时掌握运城前线战况。”
随着电波,徐向前副司令员下达的“坚持最后五分钟”的死命令很快传达到运城前线。徐向前的命令,无疑是在最困难、最关键的时刻给广大指战员鼓了劲。在徐向前电令的影响下,运城前线的全体指战员,再次投入了最后攻克运城的准备工作中。前指在云梯登城失利的情况下,召开有登城战士们参加的军事会议,分析失利原因,总结经验教训,研究新的部署。
大家一致认为,25日两次强攻失败,其主要原因是攻击准备不足。譬如,交通壕未接通外壕,攻击部队在敌人火力下暴露的时间太长,增大了伤亡。在火力组织上,注重集中炮火摧毁敌正面据点,但是对敌侧射火力点摧毁不够,结果吃了亏。同时,对外壕与城墙的爆破,规定动作过于复杂,爆破组与突击队缺乏联系,梯子、跳板也太重。
所以,在敌火力集中,依托城墙居高临下的情况下,强攻失败了。通过总结,前指决定,发动大家把交通壕挖到敌人的外壕去。与此同时,纵队及各旅、团也都分别召开军事民主会议,动员和发动广大指战员想办法,为攻克运城献计献策。一个把交通壕挖到敌人城下的热潮,在城周围出现了。炮兵也把火力阵地推向前沿,密切配合步兵进行战斗。
尽管部队的伤亡很大,弹药消耗不少,坑道作业是冒着敌人的炮火,在朔风凛冽和冻土层中进行的。但是,运城前线,群情激奋,上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管有多大的困难,誓死拿下运城。
12月26日,运城前线是最紧张的一天。前线各参战部队,都在召开各种会议,有干部会议,战前动员会,突击队员们的诸葛亮会,挑应战和表决心会议……
在运城周围准备新攻势的同时,还有另外两条战线。一条是太岳三分区的条西工作团,遭到土匪武装“条西游击支队”袭击,高楼区政府12人中11人被杀害,土匪正继续向南窜犯,准备接应风陵渡之敌,为胡宗南增援运城打开通道。其中一股土匪已偷袭了凤凰山,控制了制高点,情况紧急。一条是在太阳渡口太岳三分区四十七团打援仍在激战中,情况也十分紧急。
对此,王新亭司令员将太岳三分区四十九团副团长陈清林叫到前指,命令四十九团从阵地上抽出一个连,由陈清林带领,急驰风陵渡,消灭土匪,控制渡口,阻击敌人增援。同时,王新亭将徐向前的电令传达到太阳渡口四十七团阵地,并下命令死守太阳渡,坚决阻击增援之敌。
四十九团副团长陈清林接受任务后,考虑到运城到风陵渡200余里,要经过解县、于乡、永济三县,并且要吃掉土匪,又要控制渡口,决定战士全部轻装,远距离奔袭。
四十九团二连与永济独立营搜索到土匪驻地田村堡后,立即予以包围。七十九团二连占领村北高地担任主攻,用火力消灭房上守敌,把敌人压在院子里。但敌人又利用堡墙与房子间的夹道死角继续进行顽抗。由于二连是轻装远距离奔袭,未带重武器,攻坚发生了困难,强行攀登必遭重大伤亡。
陈清林命令二连将所有六O炮、日式掷弹筒集中起来,利用这些武器的曲射,消灭死角里的敌人,挑选了几个机智勇敢的战士,组成了投弹组、梯子组、攀登突击组,一声令下,所有曲射火器一齐射向敌堡墙夹道死角,迫使敌人退缩,突击队已经运动到距堡墙20米左右的前沿阵地上,这时,敌人突然向堡墙外投出一枚手榴弹,正落在陈清林的面前。
陈副团长忙喊:“卧倒!”手榴弹爆炸了,4名战士安然无恙,陈副团长的头部却被炸伤了。这更激起战士们对敌人的愤恨,突击队员迅速把梯子搭上了堡墙,向墙里投了两枚手榴弹,突击队登上了堡墙,缺口打开了,第一梯队的战士们冲入堡内和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第二梯队紧跟着也冲了进去,不到一个小时,敌人大部被活捉,只有少数还在院子里进行顽抗,战士们把手榴弹投进院子里,也不见敌人动静。
后来发现敌人钻在房内楼板上顽抗,陈副团长命令战士上房揭瓦,把手榴弹扔进去,二连连长张喜堂抽出一组战士,带足手榴弹,机智灵活地登上房顶,揭开瓦洞,扔进几颗手榴弹,顿时房子里浓烟滚滚,火舌四射,困守在楼上的敌人全部被消灭了。
至此,四十九团二连不但消灭了土匪,而且控制了风陵渡口,阻止了敌人从渔关向运城增援。
太阳渡,太岳三分区四一十七团两个营打退了敌援兵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在前沿阵地,敌人丢下了200多具尸体,激烈的枪炮声停止了,但零星的枪声还在响着。在此空隙,战士们重新修复被敌人炮火炸毁的掩体,四班机枪弹药手张法林修完自己的掩体,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爬到连部文书跟前:“文书,这是我六弟给我写的信,我识字不多,认不下来,你给我念一念。”文书接过信,给张法林念了起来:
三哥:
见字如面……
自从4月打运城见了一面后,再没有见过了,大哥也是那次见了面,再也没有见过。五哥自从把我领到阳城参加了队伍。有两年多没见面了,据坦曲家乡刚入伍的新战士讲,二哥也去运城支前了,你们都见面了吧?据说四哥也参加队伍了,可不知在哪里。
我们是8月份从咱们垣曲的长泉渡口过的黄河,一过黄河,打到了外线。在没有过黄河以前,我们都写了宣誓,我们都是向毛主席宣誓的。我在宣誓书中写了我们爹娘被日本鬼子杀害,“中央”军抢走咱们家东西,抓你当壮丁、当盐警,我们要报仇!要解放蒋管区的人民。
我们向毛主席保证:第一、保证为人民服务到底,不实现土地改革,不解放全国人民不回家;不彻底消灭蒋介石不回家;不把革命进行到底不回家。第二、保证不向困难低头,行军不怕走夜路,爬山不怕大风雨;生活不怕困难吃小米;遇到困难不怨上级,想办法来克服。
第三、保证情绪饱满打出去,丢掉留恋家庭的思想包袱,上级叫到哪就到哪里;爱护自己的身体,不喝冷水不生病,轻病不掉队,互相帮助;打通声巴想,团结友爱,互相学习。第四、保证遵守群众纪律,实现“三不走”;做到“三不拿”;宣传我党政策,密切军民关系。这些都是我们全连全体同志提出来的。我们说的话如果做不到,甘愿受纪律加倍制裁。
三哥,我们现在已经打出来了,在豫西伏牛山,我们一个旅已经拖着国民党“李铁军”的第五兵团走了几十天了。听首长讲,“李铁军”的几万人总有一天我们要把他们吃掉。
三哥,从垣曲渡河时,首长曾批准我回家看一看,可我们队伍止大都是山西人,我们连基本上都是太岳区的,大家都想回家去看看,我也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同志们了。我这次南征,不知几年才能回家,恐怕要到全国解放了。
见到大哥、二哥、四哥、五哥问个好,回家时,替我到爹娘坟上烧个纸。
革命到底,全国解放时再见。
弟:全林
此时,蹲在掩体里的张法林听着文书念着六弟给他的来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大哥张富林所在的二十四旅七十一团正在运城城北围城;二哥张维林正随着支前大军担架队来往前沿阵地与后方,运送伤病员;四弟张培林已入伍在二十三旅六十七团,也正在运城围城;担任太岳警备团警卫排长的五弟张保林随着太岳区和太岳行署的领导也在运城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