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向
在华夏文明的岁月长河中,晋祠如同一座隐匿千年秘符的圣殿,静卧于长河之畔。传说上古之时,一祥瑞降临于此,引得后人建祠以祭。岁月悠悠,它始终散发着幽秘而深邃的气息,引得我如虔诚的朝圣者循声而至。
我以为,晋祠的美深嵌于它的建筑之中。圣母殿仿若端凝的老者,沉静地踞守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其飞檐翘角,如鸿雁展翼欲冲霄汉,恰似北宋建筑技艺与文化理念交融的结晶。每一处斗拱的精巧组合,犹如一部榫卯结构的交响乐。那梁柱上雕刻的图案,龙凤呈祥、花鸟鱼虫,细腻而生动,似在低诉着北宋时期工匠们的鬼斧神工。
殿内,四十三尊彩塑侍女像犹如一面镜子,映射出宋代宫廷生活的复杂画卷。细观那尊尊侍女像,其神态之精妙堪称一绝。眉梢眼角的细微变化,或含情脉脉,或若有所思,或隐隐有忧戚之色。看那身姿,或微微侧身,似在恭敬聆听圣母谕旨;或双手交叠于腹前,手指摆放的位置、弯曲的弧度,皆遵循宫廷侍奉之姿。这些彩塑,不仅是艺术的杰作,更是研究宋代社会结构与宫廷文化的珍贵实物资料,诉说着那个时代女性的生存状态与宫廷生活的百态。
晋祠的水,亦是其厚重美的灵韵所在。难老泉,自岩层深处涌出,穿越千年时光,仿若不受尘世沧桑变迁的影响,其水流或疾或缓,如岁月的琴弦弹奏出不同的音符。它与晋祠相伴相生,以水之柔润,滋养着万物生长,亦启迪着人们对生命轮回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无尽遐想。自唐宋以来,诸多文人雅士为这难老泉留下了传世佳作。“晋祠流水如碧玉,百尺清潭写翠娥”,李白以其豪放飘逸之笔,勾勒出难老泉如诗如画的景致;宋代朱熹也曾在此驻足,其笔下对泉水的描写又融入了理学的思考,让难老泉在清澈之外,多了几分哲理的深邃。
晋祠中的碑刻,仿若一部部凝固的史书,默默伫立。《晋祠之铭并序》碑点亮了历史的坐标,李世民以其帝王之尊、文韬武略,借晋祠之题,挥毫泼墨。碑文中,他追述先祖功绩,言辞间既有对家族荣耀的彰显,又有对天下一统的壮志豪情。此碑融合了唐代初期的书法美学、文学创作风格以及政治文化理念,其字体刚健雄浑,笔画间蕴含着大唐盛世的蓬勃朝气与自信包容。
另有一块记载晋祠遭受火灾后修缮历程的碑刻,见证了晋祠经历的劫难与重生。火灾的惨烈背后,或许隐藏着当时社会的动荡不安、自然环境的变化无常,而社会各界人士踊跃捐资修缮,则彰显了晋祠在民众心中的崇高地位。它不仅仅是一座建筑的修复记录,更是民众对本土文化瑰宝的集体守护与情感凝聚的象征。在那个年代,晋祠是人们心灵的寄托与精神的家园,众人齐心协力修复它,体现了三晋大地民众对自身文化传承的责任感与家园情怀。
晋祠的古树,无疑是岁月的忠诚守望者。周柏,这屹立三千年的岁月巨人,仿佛一位沉默的历史讲述者。遥想当年,晋文公重耳在此地盟誓,欲图霸业,周柏或许便是那无声的见证者,其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似在为英雄的壮志助威;又或是在朝代更迭、战火纷飞之时,它以坚韧之躯庇佑着晋祠的安宁。唐槐,以其巨大的树冠撑起了一方民俗文化的天空。从民俗学的角度看,它被尊为神树,反映了古代民众对自然力量的崇拜与敬畏心理。在传统农耕社会,槐树因其生长习性与长寿特质,被赋予了庇佑平安、福泽子孙的神圣寓意。
当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晋祠的每寸土地,为古老的建筑、潺潺的泉水、沉默的碑刻和苍劲的古树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我缓缓停下脚步,伫立在庭院中央,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似是晋祠千年的呼吸。
(本文作者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