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是那么地诱人,要是能摘下,诸咏寿肯定会把它摘下来,捧在手心上疼爱。他望着月色发了一会儿呆,远处响起了三声梆子响,三更已到,他急匆匆地往尼姑庵的后院走去。
后院里有一座后门,探出了一颗光头,正是小尼。小尼看见了诸咏寿,急忙向他招手,诸咏寿跑了过来,小尼伸手将他拉了进来,关上了门,轻声说:“你真是聪明之人,我还担心你理解不了我的意思,看来担心是多余的。”
诸咏寿正要开口说话,小尼伸手竖在嘴边“嘘”了一声,轻声说:“你先不要说话,跟我来吧。”说罢,就在前面带路,诸咏寿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
刚拐过一处墙角,站在竹林边,小尼示意诸咏寿停住,然后探头小心地往外探望。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断喝:“是谁?站在竹林边干嘛?”
诸咏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一个劲地叫苦,这要是被人抓住了,他擅闯尼姑庵,名声可就完了。他后悔不该贸然前来。
诸咏寿是读书人,学问那是没得说的,但是运气不好。两年前,他不幸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官司里,有人状告他在墙上题写不合时宜的诗作,被官府抓了起来。
那一天,诸咏寿坐在酒楼的窗边,独自小酌几杯,看见窗外大河上船帆点点,禁不住诗意大发,就在墙壁上题诗一首,书写完,他将毛笔一扔,下楼结账去了。
楼上还有一位书生,操着外地口音,过了一会儿,也在旁边写下一首诗,下楼走了。楼上还有三个散客,其中有一个姓怀的小商人,读过几年私塾,站起来看上面的题诗,觉得立意不对,似乎在映射朝廷,不由得大喜,找掌柜要来纸笔,抄了下来,跑到衙门告状。如果状告属实,官府会有奖赏。
县令派差役去把诸咏寿拘来,又派人去酒楼上查看。谁知酒楼上的诗作,已经被掌柜洗掉了。原来,一些读书人喜欢酒后题诗,掌柜嫌弃墙壁太乱,就把墙壁镶嵌上石板,专门给书生题诗,等到客人走后,他们就用水洗掉。
诸咏寿到了大堂上,县令询问他可否在酒楼上题诗?他承认确有其事。县令把惊堂木一拍,问他可知罪?诸咏寿茫然不知。县令就把姓怀的手抄诗掷在他的面前。诸咏寿一看,大呼冤枉,这首诗不是他的,并且当堂背诵了他的诗作。
姓怀的小商人搞错了,把另一个书生的诗作,当成了诸咏寿的,但是,另一个书生操外地口音,他不认识,只认识诸咏寿。事已至此,他心一横,一口咬定就是诸咏寿写的,反正墙壁上的诗作已经洗掉了,没有证据。
如此一来,两人各执其词,县令也分辨不出真假,就让差役寻找另一个书生以及另外两个散客。花费了好几天功夫,另一个书生没有找到,两个散客找到了。但是,他们两人都不识字,根本就不知道哪一首诗是诸咏寿的。
最终,县令责怪诸咏寿不检点,不该胡乱题诗,不准他以后参加科举考试。那个姓怀的小商人,也被责怪状告不实,打了二十大板,赶下了大堂。
诸咏寿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等于这些年的书白读了。消息传开后,他的未来岳丈,当即找上门来,退了婚。当初他觉得诸咏寿前途不可限量,才答应订下婚约的,如今诸咏寿失去了科考的资格,他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成亲。
女方很快就重新定了亲,但是诸咏寿却没有那么幸运,媒婆张罗了好久,也没有结果,因为谁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有污点的男人。媒婆想给他介绍小寡妇,诸咏寿不甘心,一口拒绝了。
就这样拖了两年多,诸咏寿的亲事还是没有着落。母亲就对他说:“儿啊,婚姻大事拖不得,我听说尼姑庵起卦比较灵,你不妨去起一卦看看,婚姻大事可否有着落。”
诸咏寿本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搁不住母亲的劝说,只好到尼姑庵烧香去了。这一天,他拿着母亲准备好的上香用的东西,来到了尼姑庵里。
尼姑庵不远,就在小镇的西边,掩映在一片柳树林里。里面大约有十几个尼姑,香火十分旺盛,每天都有不少善男信女前来起卦,据说十分灵验。
所谓的起卦,就是塑像前放着一个签筒,上香后,嘴里祷告所求之事,然后摇着签筒,摇出一支签来。如果对于签上的批文不懂,可以找尼姑解读。
诸咏寿爱脸面,站在尼姑庵的走廊上,观看着壁画,一直等到高峰期过后,没有人了,他才去上香。他轻声念叨着,恳求神灵保佑他找到一门好亲,然后摇着签筒。不一会儿,掉出一根签来,他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支下下签。
他心里顿时到了冰点,正想站起来,忽然从侧面走出来一个小尼,举起手指头,在他的帽子上轻轻地敲了三下,另一只手,指了指后院。
诸咏寿觉得怪异,抬头看向小尼,顿时惊呆了,她虽然穿着灰色的尼姑服装,却根本就掩饰不住美丽,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明亮的星星。
小尼淡淡地一笑,转身走了。诸咏寿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明白小尼敲他三下的用意,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吃过晚饭后,诸咏寿早早地到房间里去了,造成他已经睡觉的假象。到了二更中,他悄悄地打开后门,往尼姑庵里走去。所幸的是,小镇不像县城,没有宵禁。
小尼所敲的三下,诸咏寿理解为三更,往后院指了指,就是让他三更天在后门等候。他从小尼的眼神里,解读到了情意,因此坚信自己的判断。
在尼姑庵附近徘徊了不久,诸咏寿听到了三声梆子响,急匆匆地往后门赶去。小尼果然等着他,带着他往里面走。刚在一片竹林里站定,就听见一声断喝。
小尼急忙走出来说道:“师父,是我。”原来老尼夜间巡视尼姑们的住房。
老尼问道:“三更了,你为何不睡?站在竹林里干什么?”小尼响起了抽泣声,低声说道:“师父,我想起了我的父母,心里悲伤,因此睡不着,想在外面静一静。”老尼叹息一声说:“忘了吧,你已经是出家人了,忘掉俗世的烦恼吧,快去睡觉。”
小尼答应了一声,走进了住房里,关上了门。
诸咏寿心里焦急,也不知道是走还是留,躲在阴影里不知所措。就这样过了好久,只见前面人影闪现,小尼溜了出来。她一把拉着诸咏寿的手,带着他又拐过一处墙角,不远处有一块假山石。
两人站在假山石的后面,小尼看着诸咏寿,忽然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可以还俗,你愿意娶吗?”
原来,诸咏寿站在走廊上观看壁画时,引起了小尼的注意,发现诸咏寿一表人才,不由得心动了。小尼年约十六,正是情毒初开的年纪,躲在暗处观察着诸咏寿。当她听见诸咏寿起卦求姻缘时,当机立断,走过去进行了暗示。
幸福来得太突然,诸咏寿顿时感觉到一阵晕眩,他连连说:“我愿意,我愿意。”小尼不由得笑出了声,轻声说:“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世,就这么忙着答应下来,你就不怕我身世不好吗?”
诸咏寿说:“只要人好就行,身世不是那么重要。”小尼叹息一声说:“你还是先听听我的身世再做决定吧。”她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地讲了起来。
原来,小尼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而是出生在官宦之家,闺名讨慧儿。她从小跟着哥哥一起,读过几年私塾,能识文断字。她的父亲是本州的刺史,两年前,他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遭到了弹劾,获罪入狱。
她的父母和哥哥嫂嫂都进了监狱里,只有她因为未成年,得以幸免。她去投奔舅舅,无奈舅母不肯收留,舅舅就把她送到这个偏远的尼姑庵里当了小尼。
但是,讨慧儿心有不甘,根本就无法斩断俗世之念,总是希望还俗,嫁一个好郎君,开启新的生活篇章,她可不愿意守着青灯古佛终其一生。
所幸的是,她今天遇见了诸咏寿,正是她心中的如意郎君形象,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试一试。没想到诸咏寿果然聪慧过人,解读出了她的暗示。
诸咏寿听她讲完,动情地说:“你的家人获罪,可你不是罪人,我愿意娶你回家,一起白头偕老。不过,我有一事也需要事先讲明,由你来选择。”于是就把失去了科考资格的事情讲了出来。
讨慧儿笑着说:“不能走科举之路,你就当一个教书先生也行,我也不奢求荣华富贵,只要两人长相厮守,平平淡淡也不错。”
诸咏寿大喜,伸出胳膊将讨慧儿揽入怀里。过了不久,远处响起了四声梆子响,讨慧儿把诸咏寿从后门送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诸咏寿迫不及待地禀明了父母,父母同意了,他就带着母亲,找到了老尼,表明了让讨慧儿还俗的意愿。
老尼点点头说:“这个徒儿一直没有心思出家,既然留不住,那就走吧。不过,当初是她的舅舅送来的,如今还俗,需要她的舅舅同意。”
诸咏寿不辞辛劳,又去了讨慧儿的舅舅家里。她的舅舅见讨慧儿有了好的归宿,心里高兴,满口答应了下来,跟着诸咏寿到了尼姑庵,当着老尼的面,同意讨慧儿还俗。
接着,诸咏寿又拿着度牒,到官府里注销了,讨慧儿才算正式还了俗。讨慧儿到了诸咏寿的家里,单独居住,有小丫环侍候,一直等到讨慧儿蓄了发,两人才拜堂成亲。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忽然传来了好消息,那个朝中权贵东窗事发,锒铛入狱,讨慧儿的父亲得以出狱,官复原职。
讨慧儿喜极而泣,带着诸咏寿回到刺史府里,和家人团圆了。诸咏寿住在刺史府里读书,在刺史的关照下,诸咏寿的案子得以改判,恢复了他的科考资格。
几年后,诸咏寿不负厚望,考上了进士,当上了县令。他带着家小上任,从此后,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这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珍惜枕边人吧,因为缘分都是天注定,得之不易,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本故事在于借事喻理,劝喻世人,内容纯属虚构,文中出现的任何人名、地名,或涉及的其他方面,俱是艺术加工的需要,与现实毫无关联,请理性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