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是1986年的夏天,阳光毒辣,空气里都带着干热,身上的军装早已被汗浸透。

我刚从部队退伍,背着行囊,走在回村的小路上。土路两边是成片的稻田,稻穗在风里微微晃动,空气中有淡淡的稻香。

村口的那棵老槐树远远地映入眼帘,我的心激动得快跳出来了——三年没见,村子的每一寸土地都让我觉得亲切。



我正想着回家后怎么和爹娘打个招呼,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救声:“救命啊!快来人啊!”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从前方的小河边传来。

我心里一紧,脚步下意识地加快,跑到河边一看,一个姑娘正挣扎着往水里沉下去,水花四溅,岸边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吓得哭得直跺脚。



“别怕!我来了!”我把行囊一扔,来不及多想,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姑娘已经没了力气,脑袋时浮时沉,眼看着就要被河水吞没。

我一边游过去一边喊:“别乱动!”

等靠近时,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稳住身形,用力往岸边拖。



好不容易把她弄上岸,我整个人也湿透了,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

姑娘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子一动不动。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几乎没有呼吸了。

“不行,不能让她出事!”我心里发紧,立刻用部队里学过的急救方法,掰开她的嘴,给她做人工呼吸。

几秒钟后,她呛出了一大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慢慢睁开了。



“没事了,别怕。”我松了口气,站起身,拉着她坐起来。

她的眼神还带着惊恐,嘴里不停地喃喃:“谢谢……谢谢你……”

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眼清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已经破了。

“你怎么掉水里的?”我问。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刚才不小心滑了一下……本来想洗点东西的,结果……”



说着,她的眼圈又泛红了。小男孩这时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眼泪汪汪地喊:“姐,我吓死了!你别再吓我了!”

我看着他们姐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条河水流湍急,平时村里人都不敢随便靠近,今天要是我晚一步,后果真不敢想。

“行了,别哭了。”我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赶紧回家吧,今天算是有惊无险。”

她点点头,站起来,冲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林晓月,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报答你!”



我摆摆手,笑着说:“别客气,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看着他们姐弟走远了,我才拎起行囊,继续往家走。

心里想着,这姑娘应该是邻村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不过这事也没多想,我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回到家,娘一看见我就冲上来,抹着眼泪抱住我:“小刚,你可回来了!娘日盼夜盼,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爹也站在一旁,眼圈微红,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放下行囊,和他们唠了好一会儿家常。

那天晚上,娘做了一桌子菜,邻里乡亲都跑过来凑热闹,说我是咱村的骄傲,光宗耀祖了。

我心里也高兴,觉得这些年在部队里吃的苦都值了。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推开门一看,吓了一跳。院子里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中山装,气势汹汹地盯着我。

他身后还站着昨天那个姑娘林晓月,她低着头,一脸局促

“你就是昨天救了我女儿的人?”中年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我点点头:“是我,怎么了?”

他突然往前一步,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我是林晓月的父亲,林建国。昨天的事我都听她说了,谢谢你救了我女儿一命!没有你,我这个老骨头说不定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我赶紧摆手:“林叔,您别这么说,换谁都会这么做的。”

林建国却一脸严肃:“不,别这么说。你救了我女儿,就等于救了我们全家!这恩情我们得记一辈子!”

说完,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把东西抬上来!”我这才注意到他们带了好几筐东西,有米、有油,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

“林叔,这……这可不行!”我连忙推辞,“举手之劳,怎么能收这些东西?”

林建国却不容分说,把东西放进院子里,拉着我的手说:“小伙子,这不是东西的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咱们不能让恩人寒了心!”

我正不知该怎么办,林晓月突然走上前,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爸就是这个脾气,您别介意……昨天真是谢谢您了……”

我看着她,心里有些发热,连忙说:“别谢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林建国却突然开口:“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我愣了一下,说:“二十二,怎么了?”

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啊,年轻有为,挺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招呼着人走了。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林建国三番五次地到我家来,每次都带着东西,说是感谢我救了他女儿。

我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爹娘倒是挺高兴,说这是人家一片心意,让我不要推辞。

几天后,林建国和爹喝酒时,突然开口说:“老赵啊,我看你家小刚这孩子不错,懂事能干,有担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给他找个媳妇?”

爹一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林兄,你这话啥意思啊?”

林建国端起酒杯,意味深长地说:“我那闺女晓月,不知道你们家小刚看不看得上?”

这一下,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我也愣住了,没想到林建国竟然会提亲。

这件事后来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都在议论,说我救了林晓月一命,林家这是想以身相许。

我一开始有些尴尬,但林晓月的样子总是浮现在我脑海里,她的眼神,她的笑容,还有那天在河边的情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几个月后,在长辈们的撮合下,我和林晓月定了亲。

婚礼那天,爹娘笑得合不拢嘴,林建国更是逢人便说:“这桩亲事是命中注定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林晓月落水,其实是因为不小心滑倒,而她站在河边,是为了替家里洗衣服。她的坚韧和善良让我更加珍惜这段感情。

回想起那年的夏天,我总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谁能想到,因为一场意外,我不仅救了一个人,也遇见了我的一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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