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考公上岸的第二天,爸爸和妈妈离婚了。

妈妈为我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向来沉默寡言的她塞给我一张卡。

她说她要出趟远门,让我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以为忍气吞声三十多年的妈妈终于想通了,开始为自己而活。

可是第二天,瘦弱的妈妈却从冰冷的江水中打捞了上来。

我在妈妈的灵堂不吃不喝守了三天,直到父亲拿出妈妈的抑郁诊断书。

我这才知道,原来妈妈已经在黑暗与痛苦中挣扎了三十年。

她是为了我,才坚持了这么久。

我抱着妈妈的照片哭晕过去。

再次醒来,我回到了八十年代的火车站,回到了接妈妈回家的那一天。



1.

嘟——嘟——

老式蒸汽火车发出一阵阵嘶鸣,惊醒了还沉浸在剧烈悲痛中的我。

我茫然看着绿皮车门被打开,男男女女鱼贯而出。

中山装、军装、蓝色解放帽、红色波点裙、复古喇叭裤。

各色具有年代色彩的行头在我面前乱晃。

我正不知所措,肩头突然被人轻轻拍了拍:“是小秋吗?”

我回头,视线里的女人扎着两条麻花辫。

她皮肤黝黑,双眼皮,丹凤眼,嘴角有梨涡,穿着板正的蓝色涤卡上衣。

“妈……”我不可置信的喊道。

我刚刚抱着妈妈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哭晕过去,转眼就看到照片里的人活过来了。

“妈!”

我来不及多想,对着妈妈一把扑过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我叫于婉婉。”妈妈的声音很小。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再次开口:“小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我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很疼,这竟不是做梦。

我放开妈妈,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妈妈轻笑:“谢谢小秋能来接我,以后还要麻烦大伯、大伯母,还有小秋你的照顾。”

“我叫小秋?”我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确定。

“你不是大伯家的小秋吗?”

我看看周围拎着大包小包的行人,又瞧瞧妈妈手上沉重的黑布包,“你这是下乡回城?”

妈妈迟疑地点了点头。

妈妈说过,外公外婆下放到农场改造,她十八岁回城后一直借住在大外公家。

大外公有个女儿,就叫于秋。

原来真的不是我做梦,是我穿越了,我穿进了于秋表姨的身体里。

“同志,我是不是认错人了?”妈妈开始不确定。

“没错,是我。”我嬉笑着夺过妈妈的行囊,一手挽着她,“刚刚跟你开玩笑呢,姐,我们回家。”

火车站外人山人海,三轮车发出‘咔哒咔哒’声,年轻男人戴着时新的蛤蟆镜。

理发店门口斜靠着刚烫好头的摩登女郎,商品橱窗里挂着计划生育的标语。

我和妈妈都好奇地四处张望。

穿过热闹的西大街,拐进柏油巷。

一路往里,二八大杠的铃铛声混合着邻里的笑声。

“小秋,你要去哪?”妈妈停在一个院子前。

我赶紧退了回来,大跨步迈进院子。

院里此刻有好几家人在做饭。

我不认识大外公一家,怕妈妈看出端倪,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妈!我回来了!我接到婉婉姐了!”

“死丫头嚎什么嚎!你老娘我还没聋!”

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掀起门帘,视线落在妈妈身上,扫了一眼冷哼回屋。

“本来就吃不饱,现在又多了张嘴。没本事还大包大揽,什么人都让往家里领,我看呐,你就是要把我们娘几个逼死才好!”

随后屋内传来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妈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赶忙伸手抓住她:“姐,我妈面冷心热,现在城里机会多,以后你找了工作,我们一家子指不定还得沾你的光呢。”

我挺直脊背拉妈妈进屋。

房里光线很暗,桌上摆了三个碗,外加一小碟咸菜。

桌边已经坐了一个穿衬衣的中年男人。

他抬头瞧了妈妈一眼,低头继续啃馒头。

“婉婉坐这么久的火车,不可能连干粮都不准备吧?那大伯母就不招呼你了,院子里有板凳,自己坐。”

大外婆掀起身后篮子的布,拿了一个馒头。

她大声喊:“小秋,过来吃饭。”



2

“干粮哪有馒头香,婉婉姐,我的给你。”我不由分说把馒头塞进妈妈手里。

“小秋,我饱着呢,真的,下火车前刚吃完烙饼。”妈妈慌张地推回来。

“你不吃哪有精神读书考试呀,你忘啦,刚刚我们主任才说两个月后棉纺厂招工。”

我冲妈妈眨了眨眼。

大外婆惊讶的问:“秋秋,你说啥招工?啥考试?”

我装作后知后觉:“不是我,是婉婉姐。今天我们主任去火车站接亲戚,包差点让人偷了,是婉婉姐看到喊了一声才没让小偷得逞。主任就问了一些婉婉姐的情况,说两个月后棉纺厂招工。”

大外婆突然站起来:“你们主任当真喊你婉婉姐去考试?”

我胡诌:“对呀,妈,主任不会骗人吧?我先前咋没听说招工的事?”

大外婆一拍大腿:“你这傻孩子……”

大外公敲了敲桌子:“孩子刚回来,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先吃饭,给婉婉拿双筷子。”

我赶紧拉妈妈过去,妈妈还想说什么,被我用馒头堵住嘴。

夜里我拉着妈妈陪我一起睡,老式的木床轻轻挪动一下就会咯吱作响。

我侧身抱住妈妈,她的身体很温暖,一靠近就会发热。

我都快忘记有多久没和妈妈这么亲近了。

“小秋,你不该说谎的。”妈妈轻声道,“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有点不高兴:“别胡说,他们也不是白收留你,婉婉姐,受欺负了就要反抗。”

我看过外公留给妈妈的书信,外公外婆是留洋的知识分子,本身并没有过错。

出事前外公将积蓄偷偷给了大外公一家,他交代大外公帮忙照顾妈妈。

我宽慰道:“两个月后棉纺厂招工,消息还没公布,如果你能考上也不算骗人。”

妈妈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小秋。”

上辈子妈妈考进了棉纺厂,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妈……婉婉姐,你想参加高考吗?”

“想。”妈妈顿了顿:“但还是算了吧。”

“只要你想就成。我有钱,给你出学费,就当投资了。”

于秋表姨一直在棉纺厂工作。

这个时候工资应该是四十块一个月。

我刚穿来太累,听着妈妈拒绝的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外婆拉着我到屋里说小话:“今天中午好好打扮打扮,跟我去国营饭店一趟。”

“我叫婉婉姐一起。”我以为是吃好的。

手臂当下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三姨给你介绍对象,你带她去干啥?”

“什么对象?”我都懵了。

大外婆神神秘秘道:“压缩机场的工程师,一个月五六十块。比你哥工资还高。”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叫楚安河?”

“你咋知道?”大外婆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得我心里发毛。

楚安河是我爸爸的名字。

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爸爸这个角色一直都是可有可无。

我是女娃,小时候爷奶不待见我,大伯小姑家的孩子甚至可以当着爸爸的面打我。

每回去爷奶家,我和妈妈都只能在厨房吃饭,爸爸从来没为我们说过一句话。

如果一开始爸爸是介绍给于秋姨的,他怎么会和妈妈结婚呢?

3

“妈,我听说楚安河他爹妈偏心他大哥一家,他的工资全被他爸妈补贴给他大哥了。”

大外婆也吃过婆婆的苦。

到底是心疼女儿的,“不可能吧?你三姨咋会给你介绍这种人?”

“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那个谁,他媳妇不是街道办的吗?人家知道的东西可多了,要不你还是让三姨再打听打听。”

大外婆说了我两句,到底是没有再逼我相看。

我偷偷找于秋姨的朋友借了高中课本。

妈妈的梦想一直是跟外公外婆一样成为大学生,做科研。

为了给妈妈攒学费,我很快适应了现在的工作。

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路边看到妈妈和爸爸走在一起。

“于婉婉。”我上去一把将妈妈拉到身后。

爸爸很高,年轻的他皮肤白皙,五官俊朗。

“婉婉,这位是楚同志,他借给我这些书。”妈妈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看她怀里的课本。

“别人给你就拿着吗?万一那个人有所图谋呢?你以为谁都会平白无故对你好啊?”我愤怒地将妈妈手里的书扔回爸爸怀里。

“拿回去!我们不需要!”

如果他根本不爱妈妈,为什么还要靠近妈妈?

“婉婉姐,我们走!”我气呼呼地拉着妈妈回家。

妈妈一路上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爸爸婚后会帮着奶奶欺负我们,他每天早出晚归,根本不管我们娘俩死活。

“你喜欢楚天河?”我问。

妈妈飞快摇头,“没有,我听说最近厂里招工,想去看看,没想到撞到楚同志。他问了我一些事情,知道我想高考,就给我拿了书。”

“你怎么这么傻!”我更加确定这是爸爸的阴谋。

爸爸很聪明,他说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利益互换。

“小秋,你和他有过节吗?”妈妈担忧的看着我。

我叹气:“总之,以后你离他远点,也别想什么招工的事了,要高考就全心全意,孤注一掷!”

“我希望你,能拥有不一样的人生。”就算没有我也没关系。

大外婆听说了厂里真的在招工,对妈妈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家里不养闲人,我是在教你自食其力。”大外婆指挥着妈妈干活。

“现在你没工作,以后有了,工资就放我这儿,我给你存着。”

妈妈怯怯地点头:“好。”

棉纺厂的考试时间正好撞上高考。

我偷偷送妈妈去考试,没想到最后一天竟然遇到大外婆。

我想偷溜,直接被叫住。

“小秋,你怎么在这儿?”

大外婆看到妈妈走进考场的背影,脸色突然变得难看,“那个是不是于婉婉?”

我干笑:“怎么可能,长得像而已,婉婉姐去棉纺厂考试了,我陪李婶家二丫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二丫要参加高考?”大外婆还在探头往里看。

我一把拉住她,嬉笑道,“妈,现在大学生多好啊,我要是有那个脑子,我也想考。”

大外婆白了我一眼,正要走,转头撞上李婶。

她旁边跟着二丫,我心顿时沉入谷底。

“好啊,死丫头你居然敢伙同外人骗我!”大外婆一把拧住我耳朵,钻心的疼。

4

“说,于婉婉进去干嘛?”

“高考啊。”我捂着被扭红的耳朵。

“这个小贱人,竟然敢骗老娘!老娘今天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大外婆刚骂两句被人制止。

她气得一张老脸通红:“好,好得很,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这个小贱蹄子!”

我额头直冒冷汗,妈妈这么久的努力,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妈妈刚走出考场,大外婆冲过去,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我眼疾手快扑过去,巴掌直接打在我身上。

“小秋。”妈妈心疼地扶住我。

大外婆一把将我扯开,“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狐狸精,跟你爹妈一个德行,骗吃骗喝不说还骗我闺女!看我不打死你!”

妈妈没有动,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

周围人指指点点,大外婆一把揪住妈妈的头发,咬牙切齿,“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我一路求大外婆放过妈妈,重复解释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大外婆依旧不依不饶,越骂越难听,“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现在还骗我闺女,去读书你有钱吗你!”

“我说这两天家里的钱怎么不对数,原来是出贼了。”

妈妈哭着摇头,“我没有。”

回到家,大外婆猛地推开我的房门,将妈妈从乡下带来的被褥和衣服全部丢在地上。

“你给我滚!”

妈妈还想解释:“大伯母,我真的没有偷家里的钱。”

我也气昏了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捉贼拿脏,你有证据吗?没有就是污蔑,去不去高考是婉婉姐的自由!你没有资格管。”

大外婆更生气了,猛地扯过妈妈,一阵摸索。

妈妈哭得哽咽。

大外婆将妈妈身上的衣服翻的凌乱不堪,终于找出两毛钱。

我斗志昂扬:“看到了吗?根本没人拿你的钱!你太侮辱人了。”

没想到大外婆直接将两毛钱揣进兜里,“我说是她偷的就是她,还要什么证据,也不看看她是什么成分!”

“要不是老娘好心收留,她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骗老娘!”

妈妈被推搡着出去,院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妈妈屈辱地拢了拢领口。

大外婆凶神恶煞:“赶紧滚!否则我把你送公安。”

妈妈扑通一声跪下,“大伯母,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大外婆得意的扬了扬脑袋,“现在知道求我,早干嘛去了,于婉婉,就算考上了你也没有读书的命。”

“大伯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您,我不去读大学了……”妈妈一边哭着,额头磕得砰砰作响。

我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急的双眼通红。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外婆高声道,“那你承认你偷了我两百块?”

妈妈脸色煞白,“我没……”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爸爸。

大外婆立即换了一副面孔,“真是稀客,这是楚工程师吧?还有李大妹子,你怎么也来了。”

爸爸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

“哎哟,这是做什么?”妇人乐呵呵进院子。

她对着大外婆熟稔道,“老姐姐,今天我来是有好事找你。”

“楚工程师,你知道的,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人家看上你家婉婉丫头了。”

“你说看上谁了?”大外婆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不是我家小秋?”

李婶尬笑:“看上的是婉婉。”

5

大外婆当即撸起袖子:“好你个于婉婉!蛊惑我女儿,说楚家是非,就是为了自己嫁给楚工是吧?我真是瞎了眼,收留了你这个祸害!”

我赶紧冲过去,“妈,你让我去见楚工的时候婉婉姐才刚来!她怎么可能蛊惑我?”

“那你说,你那些话是听谁说的?”

我不知道怎么辩驳,大外婆先一步把我推开。

“老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是小楚远远一眼就看上了婉婉丫头。”李婶子帮忙拦着。

“呸!果然是狐狸精!”

大外婆转头看向楚天河:“楚工,有些事情婶子要跟你说清楚,我这侄女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

“来我这儿之后白吃白喝不说,还撒谎成性,偷我钱。你可得想清楚,娶媳妇不能光看一张脸!”

妈妈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我愤怒地瞪着大外婆。

“婉婉姐不会嫁,但你也别想着污蔑婉婉姐。”

大外婆气得就要过来打我。

爸爸高大的身躯挡在我们跟前,“于婶子,是我对婉婉一见钟情。”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站出来维护妈妈。

过去的二十多年,他明知道妈妈有抑郁症,却极少跟妈妈说话,他根本不爱妈妈。

“不论我爸妈如何想,我楚天河,今生非于婉婉不娶。您若是不能做主,晚辈等着于叔回来再谈。”

爸爸说完,我看到妈妈眼里有泪花。

我急了:“你少自作多情,婉婉姐不会嫁给你,婉婉姐,你说话呀!”

妈妈看看我又看看大外婆。

媒人李婶过来劝说,“小楚多好的孩子呀,闺女,你有啥不愿意的。”

妈妈低头:“我愿意的。”

“我不允许!”我立即大喊道。

但是没人听我的,都以为我在争风吃醋耍脾气。

没一会儿大外公回来了。

他带着爸爸进房间,只用了短短半盏茶时间,以两百块钱,外加一台电视将妈妈卖了。

任我怎么哭闹都没有人理我。

我扯着妈妈的手臂,怒吼咆哮:“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忘了你要考大学,为祖国的科研事业添砖加瓦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妈妈扯出一个我看不懂的笑容:“小秋,楚同志是个很好的人。”

“他不是!如果你们结婚了,往后你只能天天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

“他还帮着他爹妈欺负你和你女儿,他的工资都拿给他哥买房。”

“他记不住你们娘俩的生日,你们生病了,他也懒得送你们去医院。”

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你在他家根本没有尊严。”

妈妈怔怔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会有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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