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闪击战”:罗马尼亚1916

沙俄发动的勃鲁西洛夫攻势，除了让得胜方的沙俄军队遭受惨重伤亡之外，随之也产生了另一个致命影响——一个极不可靠的盟友来到了协约国阵营。勃鲁西洛夫攻势的成功，说服了罗马尼亚政府，自从1914年以来，罗马尼亚政府就在小心谨慎地打着如意算盘，瞅准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行动，而此时其加入协约国正是确信奥匈帝国气数将尽，政权即将分崩离析。罗马尼亚军队数量有60万之众，如此庞大的数字同时吸引着同盟国和协约国，双方阵营的各国都在竭力拉拢罗马尼亚政府，而罗马尼亚却向沙俄证明了，它的加入并非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罗马尼亚政府加入协约国阵营后，除了急需补充大量劳工之外，这条新构成的罗马尼亚防线让沙俄原本的战线顿时延长了数百英里，而且沙俄军队的36个步兵师也必须驻防其中。

1914年之前，罗马尼亚的外交政策就已经产生了分歧，在文化领域上与法国保持亲密关系而与德国继续维持共同的实际政治利益。在此期间，罗马尼亚的精英高层是亲法派，于是大力支持协约国，而卡罗尔一世国王是德国人，因此则倾向于与同盟国合作。罗马尼亚有充分的理由对沙皇俄国和奥匈帝国怀有敌意。1877年至1878年的俄土战争结束之后，沙俄吞并了比萨拉比亚，大部分罗马尼亚公民居住在此；除此之外奥匈帝国的匈牙利人在特兰西瓦尼亚对当地的罗马尼亚农民推行激进的同化政策。罗马尼亚政府及其君主政党不顾民众对奥匈帝国的憎恶，秘密地加入了同盟国，与德奥意三国结盟。尽管如此，在战争前夕，法国和沙俄仍然致力于拉拢罗马尼亚，积极支持与罗马尼亚首相扬·约内尔·布勒蒂亚努的合作。当战争爆发时，协约国获得了足够的成功，阻止了罗马尼亚加入德奥同盟，并让其政府保持中立。从1914年开始，罗马尼亚开始实施一项谨慎的平衡政策，因为威胁随时来自任何一方阵营的崩溃。然而，从根本上来说，罗马尼亚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获得由奥匈帝国统治的特兰西瓦尼亚地区，该地区的罗马尼亚人人口稠密，而正由于此，罗马尼亚政府日益倾向于协约国阵营。1914年10月卡罗尔一世国王驾鹤西去，王位传给了其侄子斐迪南一世国王，他的妻子是英国人，国王懦弱的性格时常被妻子管教。于是，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之下，加之沙俄军队在加利西亚地区的战役中获胜以及眼看奥匈帝国的政权大厦将倾，这几点相结合后，由此为罗马尼亚的政客们提供了更多的政治空间，将自己的国家推向了协约国一方。奥匈帝国在加利西亚地区的作战失利以及对塞尔维亚展开攻势后其军队无能的表现，似乎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奥匈帝国看上去已成了案板上分外诱人的鱼肉。然而，极度务实和谨慎的首相布勒蒂亚努并没有参战的意图，因为他并没有得到明确具体的利益。时至1915年，首相布勒蒂亚努说服协约国同意将大量的奥匈帝国领土划归给罗马尼亚所有，以作为其参战的酬劳，尽管没有签署任何正式协议。

1916年夏季，勃鲁西洛夫攻势的成功所创造出的有利局势更加让罗马尼亚政府觉得时机千载难逢。德国的兵力资源变得捉襟见肘，只留下奥匈帝国在意大利和乌克兰地区单独与协约国军队陷入苦战。如果奥匈帝国解体，似乎这已是指日可待了，罗马尼亚在和平谈判桌上的地位就取决于其在战争结果还悬而未决之时加入战争。特兰西瓦尼亚，罗马尼亚发动任何攻势都旨在夺取的本质目标，如今驻守该地区的奥匈帝国军队已经被派往他处承担攻防任务，仅有数个地方民兵部队驻扎于此。经过数个月时间的艰苦谈判，最终罗马尼亚政府加入协约国阵营，罗马尼亚不仅能够获得领土上的利益并且还能得到来自协约国的援助。为了保证罗马尼亚军队的进攻顺利进行，阻止保加利亚军队从南部进攻罗马尼亚，协约国军队在塞萨洛尼基（希腊北部城市）地区发起了牵制性攻势，首相布勒蒂亚努于8月17日签署了一项军事协议，协议中规定沙俄军队出动5万兵力进驻多布罗加地区并且英法联军从塞萨洛尼基地区发起进攻。

1916年8月27日，罗马尼亚对奥匈帝国宣战并派部队攻入特兰西瓦尼亚，此举犹如晴天霹雳顿时让德国和奥匈帝国陷入危机，在西线战场上，早已成失败定局的凡尔登战役，德军因此中止了继续派兵进攻作战。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参战，对于同盟国来说似乎是一场灾难：协约国军队额外多出了60万兵力，奥匈帝国的南部侧翼防线延长了数百英里。1915年奥匈帝国的30%粮食来自罗马尼亚。奥匈帝国驻罗马尼亚的大使，据其职务来说他能够了解罗马尼亚的军事动员情况，他预计“从数字上可以推断出，同盟国阵营内的盟邦必遭彻底失败”，奥皇弗兰茨·约瑟夫一世期望尽快找到和谈的条件。德皇威廉二世本人认为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将会带来失败的厄运。由于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参战，导致德国国内的危机不断滋生蔓延，尤其是沙俄军队发起勃鲁西洛夫攻势大获成功之后，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了德国人对这场战争的处事态度。埃里希·冯·法金汉从他作为总参谋长的位置上被人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两位在东线战场上声名鹊起的人物：埃里希·鲁登道夫和保罗·冯·兴登堡。德皇威廉二世非常羡慕兴登堡的名望。尽管这在很大程度上只不过是虚荣心作祟，但德皇威廉二世依旧忌惮兴登堡的民众吸引力会引发民主化浪潮并因此而随之破坏其自身的权威性。法金汉在凡尔登战役中的指挥失利，加之面对沙俄勃鲁希洛夫攻势的军事压力，然后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迫使德国政府高层进行改组，尤其是先前法金汉曾强烈驳斥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的可能性。法金汉冷酷而又粗犷的个性风格让他在军队中罕有追随者。8月28日，德皇威廉二世深感自己已别无选择，于是召集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参加对战事的私下磋商，表示法金汉已不再受欢迎。法金汉领会了这层暗示，提交了辞呈。1916年8月29日，坦嫩贝格战役胜利两周年纪念日，兴登堡担任总参谋长而鲁登道夫则担任军需总监一职，成为这场战争中真正的指挥官。事实证明这是灾难性的：当鲁登道夫转向大战略时，他在军事行动上不可否认的天赋在此处风马牛不相及；他缺乏真正的战略思想并且他那反复无常的情绪显得更为致命。

如果德皇威廉二世能更好地掌握罗马尼亚军队现状的话，他就不会因为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而寝食难安。在勃鲁西洛夫攻势之前，沙俄就对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持相当怀疑的态度，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阿列克谢耶夫（时任沙俄最高统帅部总参谋长）也表示如果没有罗马尼亚这位盟友，我们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在战争爆发的两年间，罗马尼亚的军队基本处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状态之下，部队闲置状况非常糟糕。在此期间，欧洲其他国家的军队已经领略到现代战争的残酷本质，而罗马尼亚军队却对这门战争课程缺乏宝贵的经验。虽然罗马尼亚的军队避开了这两年间的战斗，避免了空前惨烈的人员伤亡，然而一旦卷入战争，军队又忽略了大炮、机枪以及弹药的储备情况。此外，军队的指挥官似乎也相当缺乏：在战场上参加指挥部队作战的罗马尼亚军官中仅有220名校官（相比之下将官人数为145人）。王室的青睐和宫廷政治在军官晋升中的作用远大于其自身的指挥才能。士兵大多数是目不识丁的文盲，于是很难在军队中挖掘出优秀的士官队伍。在军队动员方面，罗马尼亚陆军大约有80万兵力，但实际上可投入实战的兵力非常有限：仅有23个师约40万兵力。鉴于罗马尼亚极其有限的工业基础，没有一支部队配备符合现代国家标准的机枪和大炮，仅仅是处于一线作战的10个师配备有少量的现代化装备。

此时协约国阵营内，对于罗马尼亚合理的战略前景，同样出现了严重的分歧。英国和法国希望罗马尼亚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发起攻击，最终实现奥匈帝国的崩溃；沙俄坚持另一主张，罗马尼亚军队从多布罗加地区往南，英法联军则从塞萨洛尼基地区向北，南北夹击保加利亚，促使保加利亚寻求和谈退出战争，随后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事实上，沙俄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派出一支5万兵力的远征军进驻多布罗加地区。然而，罗马尼亚的领土野心只有通过瓜分奥匈帝国才能满足。情况更糟糕的是，罗马尼亚的战争计划是在1914年之前基于其自身与德意奥三国同盟的关系而制定的，因此设想是与奥匈帝国并肩作战对抗沙俄。罗马尼亚要想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发动攻势，就需要在根本上重新调整其战略和战术思维，对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山地作战，部队毫无训练准备。山炮数量也供给不足，与沙俄接壤的边境线防御工事要远远强于与奥匈帝国接壤的。因此，地理环境决定了罗马尼亚的战略部署。喀尔巴阡山脉巨大的曲线给罗马尼亚军队提供了发起联合进攻的有利机会，山区人迹罕至，必然是军队发起攻击的前进通道。罗马尼亚军队中三分之二的兵力投入到进攻特兰西瓦尼亚地区，而剩余的兵力则保卫其首都布加勒斯特以及南部与保加利亚接壤的边境线地区。

1916年罗马尼亚战场，双方军队的部署态势图

罗马尼亚军队进攻特兰西瓦尼亚

1916年8月26日，4个罗马尼亚集团军中的3个集团军，下辖15个步兵师和支援骑兵，他们接到指令，准备于次日越过边境线对奥匈帝国的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发起攻击并攻占该地。地理上的地形优势为罗马尼亚军队提供了真正有利的战机。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在罗马尼亚的版图上形成了一个突出部，为罗马尼亚军队能够发动一场集中攻击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越过喀尔巴阡山脉，从数个据点同时发动攻击，一举击溃不堪重负的奥匈帝国部队。然而，罗马尼亚军队在进攻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同时，其南部边境线的防御就会变得格外脆弱。尽管奥匈帝国和德国有大量的情报显示罗马尼亚正在积极备战，但众所周知，布加勒斯特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让包括德国和奥匈帝国大使在内的许多人都相信，战争是不可能爆发的。虽然如此，同盟国军队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计划对特兰西瓦尼亚地区进行防御作战，同时向保加利亚输送奥匈帝国的架桥设备并派遣奥斯曼土耳其军队，为强渡多瑙河做好行动准备。早在罗马尼亚参战之前，精力充沛的奥古斯特·冯·马肯森就被任命为总司令，指挥大部分保加利亚军队，同时还得到了德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军队的补充，为了惩罚罗马尼亚军队进攻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行为，他指挥部队从保加利亚的南部向北进攻罗马尼亚。8月17日，在塞萨洛尼基地区，通过一场猛烈而成功的歼灭打击，同盟国军队击溃了协约国联军，于是同盟国军队可腾出兵力进行对罗马尼亚的作战行动，同时英国、法国以及塞尔维亚联军由南向北攻击保加利亚的危险性也大大降低了。

罗马尼亚的攻势存在固有的风险。罗马尼亚军队从山谷中的数个狭窄隘口处突进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如果罗马尼亚军队能够扩大战果，能够向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纵深处挺进并且与匈牙利一方建立起横向联系的话，罗马尼亚军队的阵地就会变得更加无比强大。否则，罗马尼亚的军队就会极易受到攻击并被牵制，更糟糕的是通往罗马尼亚的退路将会被掐断，军队随即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在对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发动进攻的最初阶段，尽管作战计划如此仓促且部队军官们相对缺乏经验，罗马尼亚军队却进展得极为顺利。杜米特鲁·伊利埃斯库被布勒蒂亚努选中，担任军队实际意义上的总指挥官，尽管他在罗马尼亚的最高统帅部中地位卑微，但是无论如何，从数量优势及地理优势上来看，罗马尼亚军队比奥匈帝国的防御部队更具有取得成功的可能。在正式宣战的前数周时间，罗马尼亚士兵被秘密动员起来，他们有条件迅速突破奥匈帝国的边境防线，从东部和南部完成对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合围进攻。沙俄第9集团军，这支部队刚好部署在罗马尼亚北部的边境线上，然而战争打响时，罗马尼亚军队并未与之取得联系，于是从北部地区与合围奥匈帝国军队的任何战机都失之交臂了。随着罗马尼亚军队不断挺进，成千上万的德国人和马扎尔人沦为难民逃离了故土，同时哈布斯堡王朝的罗马尼亚民族则在庆祝着他们自己的解放。

在最初的两周时间里，罗马尼亚军队轻松取得了胜利，奥匈帝国的预备役部队由年迈而退伍的军人所组成，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零星地对抗着罗马尼亚的军队，似乎连上天都在支持罗马尼亚的这场豪赌。罗马尼亚最高统帅部曾假定，在喀尔巴阡山脉复杂多变的地形上，攻击薄弱且防御措施并不完善的奥匈帝国防线，若要取得决定性胜利，必须赶在两件不可避免的事态发展之前：身经百战且老练的德军和奥匈帝国军队抵达战场将罗马尼亚军队赶出特兰西瓦尼亚地区；保加利亚军队攻入多布罗加地区并且很有可能横渡多瑙河突入罗马尼亚的心脏地带。

罗马尼亚军队进攻特兰西瓦尼亚地区

马肯森和保加利亚王储鲍里斯三世正在检阅保加利亚军队

1916年8月27日至9月18日，罗马尼亚军队进攻特兰西瓦尼亚态势图

同盟国军队的反攻

罗马尼亚军队最初成功的光芒不会闪耀太久。沙俄第9集团军，在勃鲁西洛夫攻势发起后的整个夏季里几乎一直在持续不断地作战，部队疲惫不堪无法得到足够的休整，无法对奥匈帝国的防线构成巨大的威胁，从而为奥匈帝国军队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集结兵力发动反攻提供了良好的回旋余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东线战场上，德军在战争中的应变能力及在行动速度方面上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对于罗马尼亚军队的攻击，这样的优势越发显而易见，同盟国中经验丰富的部队和军官们开始发动对罗马尼亚的反击。德军最高统帅部率先开始组织同盟国军队的反击，对敌反击计划分为两个部分。由德军、保加利亚军和奥斯曼土耳其军组成的多国集团军被部署于多瑙河南岸地区，由奥古斯特·冯·马肯森指挥，向东北方向进攻突入多布罗加地区，然后部队横渡多瑙河向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攻击前进。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前德军总参谋长埃里希·冯·法金汉，他有机会指挥一个集团军群，下辖德军第9集团军和奥匈第1集团军，目的是将罗马尼亚军队驱逐出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并借此挽回自己的尊严。同盟国反击部队的兵力与罗马尼亚军队的兵力其数量上的对比接近2比1，然而在部队经验、武器装备和指挥官才能方面，罗马尼亚军队更远远劣势于同盟国的反攻部队。

沙俄最高统帅部向罗马尼亚提供了尽可能多的军事援助。从1916年10月开始，罗马尼亚政府向沙俄政府施压，要求其军队提供直接性的军事援助，除此之外，罗马尼亚军队还进一步延伸了沙俄军队的前线，以覆盖更多的喀尔巴阡山脉边境防线，用来对抗奥匈帝国军队。沙俄第9集团军总指挥官是普拉东·列奇茨基，先前是对抗奥匈帝国军队位于最南端的一支沙俄集团军，如今战线已经向南延伸，因为其左翼已经与罗马尼亚北方集团军的右翼相衔接。同年的晚些时候，随着罗马尼亚部队的战事恶化，沙俄第4集团军和沙俄第6集团军分别从西线战区和波罗的海沿岸战区调至南部防线，两支沙俄集团军同时加强罗马尼亚军队的防线。然而，从短期来看，沙俄的军事援助仅限于新编的第47军，沙俄最高统帅部将这支军队派遣至多布罗加地区沿罗马尼亚黑海沿岸防守。第47军下辖三个师，由沙俄步兵、哥萨克骑兵以及从沙俄战俘营中招募的塞尔维亚步兵组建混成远征军，其战斗力可想而知。罗马尼亚一旦失利，沙俄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于是在战事的初期阶段，更加果决地投入大量的部队可能会带来巨额的收益。然而，目前为止，沙俄最高统帅部只能将此重托托付给第47军，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安德烈·扎伊翁奇科夫斯基步兵上将，接到任务时他极其不情愿并且义愤填膺，他把救援罗马尼亚视为难逃一死的任务，对该项任命一再提出抗议，战后在其军事史著作中持续进行了一系列的报复行为（“十月革命”爆发后，安德烈·扎伊翁奇科夫斯基加入苏俄红军）。与之相反，阿列克谢耶夫则指责扎伊翁奇科夫斯基违抗军令，不服从援助罗马尼亚的调遣，故意让自己的远征部队兵力不足。扎伊翁奇科夫斯基视察了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部队的面貌令人产生反胃的印象。部队对于现代战争的了解完全缺乏，畏战情绪在部队中可怕地蔓延，官方战报中充斥着大量可怕的威胁性谣言，然而却总是与我们空中的侦察情报大相径庭。”

马肯森的部队最先开始行动。他首先动用的是保加利亚军队，尤其是斯特凡·托舍夫指挥的保加利亚第3集团军。在政治领域上，马肯森非常信赖保加利亚王储鲍里斯三世，鲍里斯三世的德国血统以及丰富的军事经验，让他成为非常出色的中间人，最终让马肯森的作战计划能够顺利付诸保加利亚军队的作战行动。罗马尼亚参战仅几天之后，马肯森便率部队在多布罗加地区进行反击。多布罗加地区，这片平坦的土地位于多瑙河流域的西部和北部地区，东临黑海，并与保加利亚有着绵延漫长的南部边境线，没有任何天然屏障。由于第二次巴尔干战争，罗马尼亚于1913年从保加利亚手中夺取了这片土地，因此这是保加利亚部队攻势中一个诱人的目标。鉴于罗马尼亚军队将其注意力集中在向北进攻特兰西瓦尼亚地区，驻守多布罗加地区的罗马尼亚军队仅保持被动防御态势，于是就将这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德军和保加利亚军队。保加利亚军队有两个半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辅以少量的德军分遣队，而驻守在北部多布罗加地区的有三个罗马尼亚师和沙俄第47军，从军队数量对比上来看，保加利亚军队和德军并不占绝对优势，但他们享有选择进攻点的优势并且大量的德军重型装备也远远超过罗马尼亚军队的水平。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负责捍卫罗马尼亚南部边境线，同时另外三支集团军则负责进攻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然而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仅由二线部队组建而成，且下辖的各个师武器装备匮乏。

早在8月30日，保加利亚的非正规部队就越过边境防线进入多布罗加地区，散布战争的恐怖气氛并让当地保加利亚人民反抗罗马尼亚的统治。1916年9月2日，真正的战役正式打响，保加利亚军队大举进攻图特拉坎。这个堡垒要塞群坐落于多瑙河东段，从保加利亚陆地边境线的西端横穿多布罗加南部地区。图特拉坎堡垒群并未对战争做充分的准备。防御工事缺少重型火炮且缺乏防御纵深，防御工事都集中在单一主要的防御据点上。尽管该防御体系的修建目的是保卫罗马尼亚的多瑙河南岸地区，但是该堡垒要塞群却与多瑙河北岸和布加勒斯特之间缺乏永久性的连接点。当攻击开始时，罗马尼亚军队就表现得几乎毫无斗志并且保持消极防御状态，让德军和保加利亚军队为发起最后的攻击做好了精心准备。9月5日罗马尼亚的大部分防御据点被保加利亚军队拔除，而堡垒要塞群剩下的防御工事于9月6日沦陷，大部分罗马尼亚防御部队无法横渡无桥的多瑙河，25000名官兵因无法撤离战区而沦为战俘。9月9日，锡利斯特拉城，刚好位于图特拉坎北部地区，攻占该城几乎兵不血刃。同盟国军队攻占图特拉坎带来的胜利意义远比单场战斗深远得多。罗马尼亚军队糟糕的战斗表现，打击着协约国军队的士气：首相布勒蒂亚努公然在内阁会议上哭泣。在沙俄军队、协约国联军和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新任指挥官亚历山德鲁·阿维雷斯库的敦促下，进攻特兰西瓦尼亚南部地区的罗马尼亚军队必须立刻调回，防守多瑙河防线。罗马尼亚军队对保加利亚军队作战的无能表现，让德军最高统帅部对罗马尼亚发动一场闪击攻势的可能性有了极大的信心，这场攻势需要冒更大的风险，需要比其他谨慎周密的作战部署更快、更远地延伸扩展后勤运输补给线和通讯传递。

1916年9月2日至6日，图特拉坎之战

多瑙河南部地区的罗马尼亚军队残部继续抵抗和战斗的意志已经荡然无存，而是与扎伊翁奇科夫斯基的沙俄军队协同，通过多布罗加地区向东北方向撤退。扎伊翁奇科夫斯基指挥了一场战术性撤退，他麾下是经验丰富的沙俄军队和塞尔维亚军队，其作战表现远胜于他们的罗马尼亚盟友。1916年9月中旬，扎伊翁奇科夫斯基终于稳定住了战线，从多瑙河流域至黑海沿岸，东西防线长为70公里，刚好位于康斯坦察港的南部。斯特凡·托舍夫，如今得到了两个奥斯曼土耳其师的增援，由于他未能清除多布罗加地区的敌军残部，这给了扎伊翁奇科夫斯基喘息之机，沙俄军队可以等待更多的援兵到来。

随着罗马尼亚的战前计划化为泡影，亚力山德鲁·阿维雷斯库正在寻求新的战机。然而，令沙俄军队惊恐万状的是，他制定出了一项新的行动方案，誓要重新夺回战争主动权以及夺回多布罗加地区丢失的领土，然而这样的作战计划，其冒险程度近乎愚勇。阿列克谢耶夫给他拍了封电报，“遥远而悲凉，宛如秋霜降”，请求他三思而行。保加利亚第3集团军在多布罗加北部地区遏制住了扎伊翁奇科夫斯基的进攻势头，阿维雷斯库打算率领着他的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向西更远处横渡多瑙河，向位于该河上游的保加利亚军队集中发起攻势。这项作战计划旨在切断保加利亚的通讯联系，并且自己的军队和扎伊翁奇科夫斯基的沙俄军队可以对保加利亚部队形成夹击之势。9月17日，阿维雷斯库收到指令，皇室批准了该作战计划，其选择了弗拉曼达村作为攻击点。尽管在多瑙河上，此处攻击点距离布加勒斯特最近，并且适合搭建浮桥，但是他们缺乏任何设备来满足数量庞大的部队进行渡河作业，更何况他麾下有5个师之众。考虑到基础设施极为简陋并且阿维雷斯库先前完全没有规划，但他仍然在后勤方面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在9月30日夜晚，他设法完成了渡河准备工作。

阿维雷斯库的突袭作战完全出乎对手的意料。次日，他使用小船，将两个步兵师送至了多瑙河对岸。与此同时，他的工兵部队架起了一座可允许炮兵部队通过的浮桥。德军和保加利亚军队在这片区域几乎没有兵力部署，因此罗马尼亚军队最初的挺进速度，至少在一开始只是受到浮桥和船只通行能力的限制。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罗马尼亚军队体会到了何谓祸不单行，在上天安排的厄运和德奥联军反应迅速的对策下，其一切努力皆化为了泡影。10月1日，甚至在浮桥架设完毕之前，德军的空中轰炸就不停地骚扰着工兵部队和等待过河的军队，尽管这些轰炸对浮桥并未造成严重损坏。然而这天夜晚，恶劣的天气和暴涨的河水毁坏了浮桥。次日，奥匈帝国出动了炮艇，炮艇上的机枪向浮桥上的渡河部队扫射，并对浮桥造成了一些破坏。虽然渡河计划仍然可以照常进行，但是这些天的不良影响持续发酵，已经摧垮了罗马尼亚军队的士气并且也让指挥官阿维雷斯库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到了10月2日夜晚，罗马尼亚军队横渡多瑙河向北撤退，之前艰辛万苦取得的成就就这样全部付诸东流。自多布罗加地区的惨败之后，弗拉曼达村作战行动失利的沮丧情绪进一步打击着罗马尼亚军队的士气。扎伊翁奇科夫斯基对罗马尼亚这位盟友的深恶痛绝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马肯森率领保加利亚军队对罗马尼亚南部地区发动的这场攻势，让罗马尼亚军队不得不停止对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进攻。法金汉率领新编的德军第9集团军与阿尔兹·冯·施特劳森贝尔格率领的奥匈第1集团军共同展开作战行动，粉碎了先前罗马尼亚军队取得的所有战果，并将战线推回喀尔巴阡山脉末端。到了9月中旬，罗马尼亚军队的攻势已经停止，德奥联军也准备好发动自己的攻势。法金汉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是个战术技巧熟练且作战指挥灵活的指挥官，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略击溃了罗马尼亚军队并且迅速指挥德奥联军追击溃兵，将罗马尼亚军队赶出了喀尔巴阡山脉。到10月8日，罗马尼亚军队被迫放弃他们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占领的所有城镇。

沙俄第9集团军总指挥官普拉东·列奇茨基步兵上将

沙俄第47军指挥官安德烈·扎伊翁奇科夫斯基步兵上将

罗马尼亚第3集团军总指挥亚历山德鲁·阿维雷斯库师将军

奥匈帝国第1集团军总指挥阿尔兹·冯·施特劳森贝尔格步兵上将

保加利亚第3集团军总指挥斯特凡·托舍夫中将

弗拉曼达攻势，罗马尼亚军队正在横渡多瑙河

罗马尼亚军队的崩溃

罗马尼亚军队终于是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尝。沙俄几乎没有提供什么援助，而罗马尼亚军队现在是面临着两条战线上的攻击：奥匈帝国军队通过喀尔巴阡山脉的山道追赶撤退的罗马尼亚军队；南部则是马肯森率领的同盟国联军。马肯森在准备大举横渡多瑙河之前，扫清了位于多布罗加地区的罗马尼亚和沙俄军队。他动用了两个奥斯曼土耳其师，五个保加利亚师以及相当于一个半师兵力的德军部队。由罗马尼亚军队、沙俄军队和塞尔维亚军队组成的协约国联军在兵力上与之对等，然而却几乎没有做好防御准备，也没有任何武器装备能与德军的重型火炮相匹敌。10月19日，协约国联军在马肯森的攻势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溃败。10月22日至23日，同盟国联军攻占黑海港口康斯坦察港，迫使沙俄舰队从该港口撤离。10月25日，在切尔纳沃德，马肯森夺取了横跨多瑙河的受损铁路桥。由于多布罗加南部地区已经掌控在马肯森军队的手中，于是他现在将一些部队从更远的北部战区调至多瑙河流域，准备横渡多瑙河。正当马肯森正在削弱他的进攻部队对多布罗加北部地区的攻击之时，士气低落、装备不足且缺乏作战经验的罗马尼亚军队撤出了防线，沙俄部队的三个军驻防在多布罗加狭窄的腰部地区：扎伊翁奇科夫斯基指挥的第47军以及目前由弗拉基米尔·萨哈罗夫全权指挥的两支新抵达的沙俄军。正当马肯森的部队在多布罗加地区作战之时，法金汉的军队正在设法突破喀尔巴阡山脉。经过一系列的侦察之后，其部队突破了罗马尼亚军队西端的日乌河防线。至11月中旬，法金汉所属的各个师从喀尔巴阡山脉攻击至瓦拉几亚平原地区。罗马尼亚军队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开阔平原上与德军乃至奥匈帝国军队对决。法金汉的部队向东继续挺进，目标直指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当部队正在向前挺进之时，喀尔巴阡山脉的南部斜坡上出现了罗马尼亚军队的防御工事。11月22日，德军骑兵部队占领了一座横跨奥尔特河的桥梁，这是横在布加勒斯特城之前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次日，马肯森的部队实施了一次精心策划的渡河行动，横渡了多瑙河，其恰好位于奥尔特河罗马尼亚防御部队的后方。11月27日，罗马尼亚的侦察骑兵分别由两翼与同盟国联军遭遇。罗马尼亚最高统帅部，低估了他们所面对的联军数量，从11月29日至12月1日，四个罗马尼亚师仓促组建而成，发动了一场协调不力的反击。尽管困难重重，在法金汉和马肯森的部队组织起有效的应对措施之前，这一场反击在早期还是取得了一些成功。至12月3日，筋疲力尽的罗马尼亚各个师撤退至布加勒斯特。瓦拉几亚平原有组织的抵抗瓦解，布加勒斯特城开始进行人员疏散。12月6日，马肯森的部队进驻布加勒斯特城，同日，石油中心普洛耶什蒂也宣告沦陷。

1916年12月，布加勒斯特战役作战态势图

沙俄多瑙河集团军总指挥弗拉基米尔·维克托罗维奇·萨哈罗夫骑兵上将

1916年12月6日，法金汉麾下的一支奥匈帝国骑兵部队进驻布加勒斯特

德军对溃兵的追击从未松懈，数以万计的罗马尼亚官兵沦为战俘。至12月中旬，罗马尼亚第1集团军和罗马尼亚第2集团军几乎彻底瓦解。罗马尼亚的北方集团军，其北翼有喀尔巴阡山脉，有利的地形能更好地保护该部队，并且沙俄的第9集团军也在该部队的北翼进行策应，这是唯一一支能够维持良好秩序的军队。大约仅有7万名罗马尼亚部队仍然保持有组织的战斗编队。如此众多的罗马尼亚部队被歼灭或被打散，剩下尚能作战的部队被整编为罗马尼亚第2集团军。德军直到精疲力竭才停止对罗马尼亚军队的追击，于是罗马尼亚军队获得了喘息机会，并在沙俄军队的援助之下，于12月中旬构建起了一道新的防御阵线，该防线位于勒姆尼库瑟拉特西部和南部地区。事实上，罗马尼亚军队处于被接管状态。最初，沙俄并不愿意向罗马尼亚投入重要的兵力资源，然而现在除了在罗马尼亚战线上投入自己稀缺的兵力资源外，沙俄也别无选择。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阵营参战，让沙俄防线延长了数百公里。正如扎伊翁奇科夫斯基在后来所说的，“整个沙俄第9集团军都在为我们的罗马尼亚盟友服务，并且还有其他沙俄部队一起跟着料理后事。”三支齐装满员的沙俄集团军——第9集团军驻守喀尔巴阡山脉，第4集团军和第6集团军沿黑海防守——如今都是来支援罗马尼亚第2集团军，罗马尼亚政府现在仍然掌控在手的领土只剩下摩尔达维亚这片残山剩水。现在只有沙皇尼古拉二世同情罗马尼亚国王斐迪南一世，允许其保持名义上的统治，沙俄骑兵上将弗拉基米尔·萨哈罗夫担任参谋长和实际上的战区总指挥。

12月下旬，德军开始对勒姆尼库瑟拉特防线发动攻击。尽管沙俄军队在喀尔巴阡山脉地区作战相当顽强，然而在12月27日，德军发起了一次直接攻击就攻占了勒姆尼库瑟拉特。随着后勤补给交通枢纽被德军掐断，尤其又是恶劣的冬季环境，沙俄军队别无选择只能再次撤退，退守至锡雷特河后方防线。与此同时，沙俄第6集团军撤出位于多布罗加地区的防守据点，将多瑙河三角洲沼泽地带作为阻挡同盟国军队进一步向前推进的天然屏障。在新年的月初，德军发起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攻势攻占了福克沙尼战略要塞，这是沙俄和罗马尼亚联军在锡雷特河南部据点的最后希望。1917年1月上旬，前线大致上沿着多瑙河和锡雷特河稳定下来，然后进入喀尔巴阡山脉的山麓地带，在接下来的7个月时间里，这道防线基本保持不变。罗马尼亚三分之二的领土被同盟国军队攻占。1916年年底，沙俄与罗马尼亚的结盟带来的只有灾难。沙俄军队所要承担的防线已经延伸至黑海一带，而仅有40公里的防线被罗马尼亚军队所控制。罗马尼亚动员起来的军队中已然损失了五分之三。三支沙俄集团军——第9集团军、第4集团军和第6集团军——如今这些部队所要防御的地区，在罗马尼亚还未参战之前并不存在，防御这些地区需要36个步兵师和12个骑兵师。

罗马尼亚军队的崩溃，让沙俄军队的兵力资源更加捉襟见肘，几乎不可能再集中起大量的部队发动攻势。甚至在1917年爆发的“二月革命”破坏了沙俄的战争成就之前，集中部队发起攻势也是天方夜谭。尽管如此，罗马尼亚的崩溃对于东线两大阵营中的各国都产生了深远的政治影响。对于沙俄来说，由勃鲁西洛夫攻势的胜利而创造出的微弱希望，因罗马尼亚的崩溃而荡然无存。对于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沙俄精英们来说，1916年夏天的成功是令人振奋且鼓舞人心的，而1916年的秋冬却是极度痛苦且懊恼的。沙俄脆弱的政治和治安愈加摇摇欲坠。然而，对于同盟国来说，对罗马尼亚的战争胜利并没有指出一条明确的前进道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似乎打开了和谈的大门，承认德国和奥匈帝国取得的战果。在奥匈帝国的敦促下，德国首相特奥巴登·冯·贝特曼·霍尔维格在1916年12月12日通过美国和梵蒂冈发表了一项和平提议，呼吁交战各方在德国和同盟国显示出不可动摇的军事实力和坚持胜利意愿的原则基础上进行谈判。对其他人来说，它打开了无限制战争的大门。兴登堡和鲁登道夫，这两位新近被赋予德国最高权力的人物，对罗马尼亚的胜利转变为过度自信和盲目乐观。1917年2月1日，德国政府开始执行无限制潜艇战。在这个问题上，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忽视了他们的行为可能会促使美国加入对德战争，或者假设美国确实会加入对德战争，那么随着战争的持续进行，美国的经济实力和人力将彻底碾碎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