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凌晨,江西安义,一通电话打进心理援助热线。

陈云华在值班。他接起电话,女孩的哭声穿过夜色传来。她说自己在楼顶上,风很大,快坚持不住了。

陈云华安静地听着,一边问她的位置,一边用另一部手机报警。通话持续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女孩最终从楼顶下来,跟着警察上了车。

他做完接案记录,泡了一桶方便面。凌晨四点,关灯躺下,眼睛睁着,看着天色一点点发亮。心理援助热线值班表上,十几个人轮流排班。每人每周一到两次。大多数来电,在犹豫很久之后,被自己挂断。

在这个人口不到三十万的小县城里,能够开口求助的人,始终是极少数。更多的人,在面对情绪崩塌时,选择沉默、隐忍,或者,悄无声息地离开。

电话里,未成年人因孤独、羞耻、绝望而崩溃。有的在自残,有的徘徊在更危险的边缘。他们是县城里慢慢沉下去的孩子。在尘土飞扬的教室、狭窄的巷子、模糊的网络世界里,孤独地挣扎。

家长、学校、社会,各自关着自己的门。他们敲了很久,很少有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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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宛平南路600号,是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 陈云华曾是心理科的一位门诊医生。

疫情前,挂一个心理咨询的号,大约需要提前一周预约。疫情后,排队人数翻了几倍,有些号排到了三个月以后。病友群里有人转发医生的提醒:“300多个床位,满床率98%,挂号要提早。”

文文是一名陪诊师,专门陪未成年人做一对一心理咨询。随着接触的病患越来越多,她隐约感觉到,一场更大规模的心理风暴正在逼近。

数据显示,从2020年至2023年,全国精神心理疾病患者以每年15%-20%的速率增长。青少年门诊人数,在四年间几乎翻了一倍。

而在更远的地方,尤其是县城,这样的变化显得更加隐秘而沉重。

  • 有9岁的孩子,在华西医院检出情绪障碍,家长焦虑地问:“一小时800块,干预多久能好?”
  • 有初二的家长,在社交平台上追问:“医生开了盐酸舍曲林,会不会影响中考?”
  • 有高中生的父亲,在微信群里犹豫着:“郑大一附院好,还是新乡二附院好?”
  • 还有在北京上大学的学生,徘徊在去不去六院就诊之间,担心留下记录,影响未来就业。

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市、县城、乡镇,说着南腔北调的话,打着模糊的文字求助。有的孩子早已休学,有的正在家里闭门不出。医院,似乎成了最后一道闸门。

更多的人,还滞留在闸门之外。



2024年初,中国疾控中心发布了最新的《青少年心理健康地图》。数据显示,25%的青少年表现出明显的心理健康问题,比例随着年级升高而增长。经济欠发达地区的青少年问题尤为突出,抑郁、孤独、焦虑、网络依赖,与一线城市拉开了明显的距离。

县城,成了这场心理风暴中最容易被忽略的一块洼地。医疗资源短缺,心理教育几乎空白;家庭观念传统而僵硬,社会舆论排斥异质。当青少年在这里遭遇内心崩塌,他们能依靠的,往往只是更沉重的规训,和更漫长的自我缝合

问题已经蔓延到每一个角落。但很少有人真正意识到,它蔓延得有多深。

2

2021年,陈云华离开了上海。

在那之前,他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工作了十三年,每天排满了心理咨询和治疗。日子被密不透风的个案填满,下班后,连和人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疫情三年,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盛满了负能量的容器。他开始迫切地希望,回到家人身边。过一种清苦但简单的生活,养一只小猫,开一间独立的小工作室,累了晒晒太阳,陪年迈的母亲吃顿饭,陪女儿平平安安地长大。

于是,他辞职,回到了安义。他还是习惯早上八点开门,晚上七点关门,偶尔忙到深夜。按照咨询次数累加的收入,只是大城市薪水的三分之一。

生活安静了,却也变得沉重。来访者中,四成是青少年。他们带着无助与疲惫,坐在小小的咨询室里,眼神空洞,话语零碎。

文文,是陈云华的半个同行。

文文的老家在江苏响水,一个沿海小县。父母是体制内的普通科员,对她寄予厚望。从小到大,她都是那种听话、用功的学生,害怕老师皱眉,害怕听到:“最近你怎么回事?”

高二那年,有个男生递给她一张小纸条。她吓得当场撕了。后来,学校组织“不实名告发”班会,鼓励学生互相举报——谁和谁在谈恋爱,谁在影响班集体风气。文文在纸上写下了别人的名字,也写下了自己青春最初的恐惧。

直到大学毕业,她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临近毕业时,亲戚接连介绍相亲对象,叮嘱她:“读书多没用,嫁得好才有着落。”那段时间,她一边投简历,一边改论文。写着写着就崩溃了。她觉得,自己白读了二十年书,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到医院做了心理测试,确诊为中度抑郁。医生面无表情地问她:“想过死吗?”她忍了很久,终于在楼梯间里哇地哭出来。哭声在医院楼道间回响,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人来安慰。

之后,文文住院治疗了一年多。出院后,她成了一名陪诊师,陪伴和她曾经一样脆弱的孩子们,去医院就诊。

在一次陪诊中,文文遇到一个十七岁的四川荣县女孩。

女孩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半年里,辗转成都、北京、上海的几家大医院,花费超过二十万元。女孩曾是荣县一所重点中学的学生。学校里有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发型、着装、课堂抬头频率都有严格规定。

有一次,女孩偷偷打了耳洞,戴了一对透明耳钉。被老师发现后,当众辱骂:“成绩这么差,还想勾引谁?”女孩从此开始被同学排挤,情绪一点点坍塌。请假,休学,复学,再休学。

初中勉强读完后,未能考上高中。在职校的心理筛查中,她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那次筛查,全班42人,7人被筛出重度抑郁,11人轻度抑郁。老师们沉默了很久,没有人说话。

3

有人曾面向三四五线城市的中学生,做过一项调查:在什么情况下,你会伤害自己?

得到的回答,碎片而具体:

  • 爸妈定了考试名次,如果没考到,我妈就会发病躺在地上,让我去找速效救心丸。
  • 在学校被女生孤立,被男生取外号。
  • 父母只关心弟弟。
  • 有时候觉得,只有和猫打架,被它抓破出血,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 妈妈骂我骂得很难听,我回嘴就挨打。
  • 我拿圆规划自己的皮肤,划出血来,心里才没那么愤怒。
  • 我只敢在被窝里咬自己的胳膊,不敢割。
  • 班主任知道我自残后,当着全班同学说:不要拿你的命去威胁别人,没有人会在乎。
  • 他们说,学校就是你的家,可一旦开口,就被说成顶嘴。
  • 捶墙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还在。

据国家卫健委的最新数据:10至19岁的青少年中,自残行为的年均增长率达到8.7%。在所有自残者中,70%以上至少尝试过一次自杀。而超过六成的家长,在第一次发现孩子自残时,只把它看作“青春期叛逆”。

2024年发布的《青少年心理健康与学业状况调查报告》显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青少年中,29.2%存在抑郁风险;被母亲忽视的孩子,抑郁风险高达40.1%; 认同学校公平度较差或很差的青少年中,抑郁风险超过四成;与同学关系很差的孩子中,超过三分之一处于抑郁高风险。

事实上,抑郁和自残,往往只是家庭悲剧的开始。



前面提到的四川荣县女孩,最终没能顺利毕业。她发病时会幻听幻视,情绪失控时到处找刀子,家人不得不全天陪护。每一次治疗账单,都是四位数起步。

女孩的母亲原本经营着一家小型服装店,后来关了门。家里的县城老房,也挂到了中介那里。如果能卖掉,兴许还能再扛两年。

女孩很少再出门。偶尔在家追星,收集动漫周边。那些城市高楼上闪烁的明星广告,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慰藉。这些消费,家长不敢不花。

在更小的县城,故事更加简单直接。经济条件好一些的家庭,还在断断续续地治疗。条件差一些的,只能把孩子锁在家里,任由他们打游戏、刷手机,要死要活。

在安义,陈云华一个周内接诊了五个十几岁的孩子。每一个孩子,手腕和前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疤痕,新旧交叠。有些只在一只手上,有些遍布两只手臂。像是约定好的一样。

县城的生活有自己的节奏。人们从校门口匆匆而过。白天,操场上列队、跑操、喊口号。晚上,宿舍楼里亮着灯,一层层影子在窗户后面晃动。很少有人注意到,在县城的深处,一代孩子,正在悄悄地,从心理上退场

4

治疗精神心理疾病,往往给普通家庭带来沉重的压力。

以上海为例,首次挂号和检测费用大约在800至1000元之间;如果需要服用镇静或安眠类药物,每月支出约1000元;每周一次心理咨询,一个月下来需要3200至4800元;一旦住院,月支出通常在2万至3万元之间。

在小城市,心理咨询收费略低,大致在400至600元间。即便如此,一旦咨询费用超过家庭月收入的四分之一,多数人也难以长期承担。事实上,只有月收入在两万以上的家庭,才能相对稳定地进行心理治疗。

贫困并不是唯一的障碍。教育体制的缺陷、救助机制的匮乏、社会流动的受限,在不同层面上侵蚀着一个孩子的心理。通常,心理问题被归因于原生家庭,责备父母的疏忽与过错,但事实往往更复杂。当家庭在经济和情感双重压力下摇摇欲坠时,中年人自身也无力安顿自己的情绪,更无力承担治愈孩子的漫长过程。

过去一年里,陈云华心理工作室的中年来访者增长了近40%。他说,以前中年人多是因为抑郁来访,近两年,焦虑的症状明显增多。“他们坐立不安,走来走去,言语急促,眼里尽是疲惫和焦虑。”



  •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 看看你这副样子,我带你出来,我都觉得丢脸。
  • 有什么话赶紧跟陈老师说呀,不说怎么知道你的问题?
  • 20分钟就这么过去了,咨询费是不是白花了?

咨询结束,一些父母会在电梯口冲孩子抱怨:“这次咨询没啥用,好像就是聊聊天。”这种场景,陈云华遇到过很多次。凭经验,他知道,如果不对父母进行同步干预,孩子的治疗很快就会陷入停滞。出了咨询室,所有的努力,便会在家庭原有的秩序中消散殆尽。

陈云华说:“今后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多。”

在县乡的普通家庭中,中年人的焦虑,往往并不是个体脆弱或者矫情的结果,而是社会环境和经济结构长期叠加的产物。在这样的背景下,轻飘飘地甩下一句“父母有病,孩子吃药”的指责,不过是对更深层问题的一种轻率遮蔽。

5

在社交平台上,偶尔能看到一些零星的求助帖。

比如,一位网友急寻云南安宁地区戒网瘾学校的线索,希望能帮一位被困的17岁男孩脱身。男孩被母亲送进了亲戚所在的戒网瘾学校,被工作人员强行扣留,无法脱离。

然而,现实往往是,这样的呼救最终能被听见、被响应的几率微乎其微。在社会监管的模糊地带,在家庭隐秘而巨大的压力之下,这些急切的求助,常常陷入无解的僵局

陈云华曾走访过一些县城学校,与专职心理教师交流。一些学校配备了多位心理学本硕毕业的专职老师,有的学校甚至有四位。这样的阵容,放在一个三甲医院的心理科,也堪称强大。表面上,城乡之间在心理资源配置上的差距正在缩小。但即使拥有了“顶配”,问题也并未得到真正的纾解。

张璐,一位来自河南郑州下辖县的中学心理老师,谈到自己的工作时,语气里带着疲惫和无奈。在学校里,心理老师不仅要上心理课,还要承担德育、团委、教务等部门的行政杂务。工作琐碎,成就感稀薄。

心理辅导以开放预约为主。通常,一位心理老师负责一个年级,每个班隔周上两节心理课。只有当学生主动预约,或班主任指定“问题学生”,才会有一对一的辅导。但大多数时候,这种辅导只是短暂的。问题稍微有所缓解,很快又回到原点。周围的环境没有变化,孩子只能在同样的压力和困境中反复挣扎。



每个学期,最耗费精力的,是“迎检”和“普查”。文明校园建设、思想道德建设、领导走访抽查……需要大量的材料整理,确保每一份记录都能留痕。心理普查则更为繁复,需要填写量表、抽样分析、异常反馈,形成闭环。每一份表格、每一份总结,都在试图充实表面的秩序。但真正的心理辅导和教育,在这些流程之间被不断挤压、边缘化。

上个月,工人老袁和工友们辗转浙江、安徽、贵州、广西的九所学校,为教学楼安装隐形防护网。

老袁说,防护网报价每平米七十至八十元,施工前要经过立项、设计、招标、审核,一道道流程,一层层防范。教学楼、走廊、楼梯口、宿舍楼,所有可能存在坠落风险的地方,都要加装不锈钢防护网。

每次施工结束,老袁都会拍一小段短视频发到社交平台上。视频下的留言,大致分为三类:一类点赞支持,认为必须安装,以保障孩子们的安全;一类吐槽孩子们太脆弱,打不得、说不得,认为学校别无选择;还有一类,批评教育体制的失败,担忧学校加装铁网后,如同牢笼,也可能在真正的灾难来临时,阻碍逃生。

防护网一层层织起来,流程一环环扣紧了,但在那些无声无息的心理裂缝里,孩子们仍然在慢慢地坠落。

6

三月底,陈云华把心理工作室从安义县搬到了宜春市。这样一来,可以辐射到宜春下辖的1个区、6个县和3个县级市。

县城是个熟人社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家的孩子去看了心理医生,不到半天,亲朋好友就会知道。拉开一些距离,既是对来访者的保护,也是对咨询伦理的守护。



在大城市,焦虑多源于经济压力和工作竞争,收入与支出的落差。 而在县城,焦虑则更多来自资源不匹配,升学、就业、前途,每一步都像走在狭桥上。

婚姻情感危机同样有别。城市里,情感的多变、婚内的不忠、自我意识的过度扩张,常常引发关系断裂。而县城的矛盾,大多是性格冲突、生活琐碎、婆媳关系等日常摩擦。

在亲子关系上,大城市的孩子多因父母的情感疏离或过度控制而挣扎。小县城的孩子,则更多遭遇不理解、冷漠、暴力、偏见等问题。

至于学校,表面问题相似,学习焦虑、考试压力、同学交往困难。但在大城市,学业竞争是主要困扰;而在县城,人际交往的孤立与排斥,成为更多孩子的心结。

2025年春节过后,陈云华接待的来访者越来越小。甚至有7岁的孩子,出现了明显的心理问题。父母往往一脸震惊,无法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做得久了,陈云华一眼就能辨别来访者的病况。“抑郁的孩子最明显,眼神呆滞、空洞,缺乏生气。有些注意力涣散,有些神情中带着失望、无助和绝望。”

他坦言,有时害怕面对那些孩子的哭泣。那种哭,不是撒娇,不是委屈,而是撕裂内心的痛苦,是一种沉默而深深的绝望。即便已经50岁,即便已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他依然会感到手足无措。

他只能静静地坐着,轻声对孩子说:“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次。然后,我们一起告别这段过去。”

在他眼中,那些愿意来到心理咨询室的人,已经是极少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被困在沉默里。 经济困顿、生活压力、情感枯竭,他们连自己的生存都尚且艰难,更无力顾及心理健康。

当一个孩子在这里崩溃,他能敲开的门,比想象中更少。未成年人的困境,从不是他们一个人的事。他们会长大,带着这些伤口,进入成年,进入社会。未被治愈的痛苦,不会消失,只会累积成我们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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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持证的心理咨询师有180万人,但真正深入从业的人不到15%。近九成的人,在短时间内离开了这个行业。即便如此,从业者几乎集中在大城市。在县城,体制外的心理咨询师几乎难觅踪影。

小S是陈云华的来访者之一。被多家医院确诊为边缘型人格障碍后,在主治医生授权下,陈云华为他做了八个月断断续续的心理咨询,情绪渐渐稳定。最后一次咨询结束后,小S拉黑了陈云华。

这样的结局,陈云华已不陌生。在这个职业里,接纳、共情、包容和尊重,不止一次被反复考验。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拉黑、指责、心理危机,都是需要迅速接住的部分。

弗洛伊德说,人有自毁的冲动。陈云华见过太多这样的时刻。“人似乎自带一个自毁按钮,总会在某个脆弱的时刻,摧毁自己曾拼尽全力构建的世界。”

从业十三年,他习惯在每位来访者到达前,锁好所有门窗,收起办公室里所有尖锐物品。

每到高考季,陈云华都会收到通知。提醒各地心理咨询机构,做好预警,随时为可能高考失利的学生提供心理疏导。

此时,县城各地的高中举行百日誓师。红色条幅悬挂在教学楼、操场、食堂、厕所,每一个角落都在宣告着:只要考上,就能改变命运。

老宋在河南经营着一家横幅印刷店。每年三月至五月是旺季。资料库里存着几千条口号,“旗开得胜,金榜题名”“雄关漫道,谁与争雄”“行则将至,做则必成”,随时可以调用。

一所学校,三十条、五十条,有的多达上百条。热血沸腾,誓言不断。



  •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 “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

陈云华的答案,每次都不相同。在他的工作日志里,他这样写道:

我们的基因、出生家庭、生活环境、身体的缺陷、智力的高低,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 那些无法改变的东西,被称为“命运”,是一种既定的存在。然而,即便在命运之中,依然存在自由,依然有选择的余地。尊重他人,不只是尊重他们的命运,更是尊重他们在命运中的选择。

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陈云华常常有深深的无力感。心理咨询,也许对30%的求助者有效。对其余70%,可能毫无作用。“这就像在大山中迷了路,”他说,“求助,并不能直接找到出口。你需要的,是愿意陪你一同上路的人。”

性教育、爱的教育、死亡教育,本该分别关乎身体、灵魂与生命的意义。当这些教育缺失,人就难以成长为真实、完整的人。文文说,有时候,她会感觉生活被罩进一个密封的瓮里。一切秩序井然,一切沉默而坚固。没有人愿意去打破,也打不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人物、地点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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