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乐七年,永州府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刚过端午,日头就毒得像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得人皮肉生疼。城东李家庄的李老汉天不亮就牵着老黄牛下地,走到半道忽觉手中缰绳一沉——那牛四蹄一软跪在田埂上,铜铃大的眼睛里流出两道黑血,鼻孔里"噗噗"往外冒紫沫子。

"老天爷啊!"李老汉的惨叫惊飞了整片槐树林的乌鸦。等村里人闻声赶来,更骇人的事发生了——凡是碰过死牛的人,手掌都开始溃烂,像被看不见的嘴啃食似的,皮肉一块块往下掉。

消息传到永州城时,知府司马承正在后衙喝冰镇酸梅汤。师爷周汝贞跌跌撞撞闯进来,官帽都歪到了耳朵根:"大人不好了!西郊王家村...全村三十八口..."话没说完就瘫在门槛上,袖口露出半截发黑的手腕。

三日后,司马知府站在王家村口的歪脖子枣树下,官袍被尸臭熏得变了颜色。三十八具尸体整齐排在场院里,每具都像被开水烫过又晒干的蛇,皮肤皱裂处渗出黄绿色的脓水。最瘆人的是死者表情——个个嘴角上翘,仿佛死前看见了极快活的事。

"这哪是瘟疫..."仵作老赵刚掀开一具女尸的衣襟就吐了,"您看这肚皮!"只见紫黑的皮肤下密密麻麻凸起细长条痕,像有无数小虫在皮下钻营。司马知府突然想起前任刘知府暴毙时的模样,也是这般浑身爬满"黑线",只是当时被师爷周汝贞说是"中风之症"...

当夜府衙烛火通明。司马承咬着笔杆给龙虎山写信,忽然听见房梁上"沙沙"响。抬头正见一条两尺来长的蜈蚣从匾额后爬出,百足划过金漆匾的声音就像指甲刮棺材板。更奇的是那蜈蚣背上隐约浮现出张人脸,怎么看都像已故的刘知府!

龙虎山来的邱道长是第七日到的。这精瘦老头在城隍庙前摆开七星灯,刚念到"天蓬天蓬"就刮起怪风,七盏油灯全变成了惨绿色。围观百姓眼见老道长桃木剑"咔嚓"断成三截,紧接着庙里那尊泥塑城隍像"哗啦"裂开,掉出半截发霉的官靴——正是刘知府当年穿过的云头履!

"这妖物已成气候。"邱道长临走前塞给司马知府一道黄符,"快去请..."话未说完突然噎住,脖颈上凭空出现圈紫黑勒痕,舌头吐出老长。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被看不见的力量拖进香案底下,等壮着胆子掀开桌布,只找到件叠得方方正正的道袍,袖筒里爬出几十条红头蜈蚣。

又过三日,黄昏的残阳把永州城墙染得像抹了血。知府衙门前的鸣冤鼓突然"咚咚咚"自响三声,鼓皮上浮现出个狰狞的蜈蚣印子。衙役们吓得屁滚尿流时,但见一位红袍道人踏着满地槐花而来。这道人生得面如重枣,三缕长须无风自动,腰间挂着个锃亮的铜酒壶,最奇的是额间一道金线时开时合,竟是一只半睁半闭的竖瞳!

"贫道马灵耀,特来会会这位'百足相公'。"道人笑声震得衙门匾额直晃。司马知府待要行礼,却见道人突然三眼齐睁,金光直射梁上——"咔嚓"一声,藏在藻井里的三尺蜈蚣应声落地,百足乱蹬间化作黑烟,只剩两颗毒牙"当啷"砸在青砖上。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

马王爷用脚尖拨弄毒牙,冷笑道:"好个孽畜,毒牙都修炼成精铁了。"说着突然掐诀指向司马知府身后:"周师爷,你袖子里揣着什么?"那周汝贞脸色煞白,袖中掉出个乌木匣子,里面赫然是半截发黑的人指骨!

"大、大人明鉴!"周师爷跪地磕头如捣蒜,"这是刘知府临终交给下官保管的..."话没说完,马王爷已凌空画符拍在他天灵盖上。周师爷顿时口吐白沫,后颈衣领里钻出条赤红蜈蚣,"吱"的一声被金光烧成灰烬。

子时的城隍庙静得渗人。马王爷独坐院中古柏下,三眼轮流开合扫视四方。忽闻地下传来"沙沙"声,似千万钢针在刮擦青石。他往地上撒了把朱砂,红砂落地竟自行排成八卦图形,坤位上的砂粒突然变成紫黑色。

"着!"马王爷并指如剑刺向地面,青砖"轰"地炸开个窟窿。但见地下三丈处有个溶洞,洞顶倒挂着密密麻麻的茧蛹,每个蛹里都裹着具干尸。正中央盘着条三丈蜈蚣,每节甲壳都嵌着张痛苦人脸,细看竟是这些年永州地界暴毙的官员!妖物头顶坐着个穿官服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爬进爬出小蜈蚣。

马王爷正要降下金光,那骷髅突然"咔咔"转动脖子,下颌骨一张一合发出金石之声:"马灵耀!你不过是个管香火的毛神,也敢管阴司的事?"话音未落,百足蜈蚣猛地甩尾,毒钩带着腥风直扑面门。

红袍道人腾空而起,袖中飞出七十二枚洪武通宝。铜钱落地成阵,将妖物困在八门金锁阵中。谁知那蜈蚣精怪叫一声,甲壳缝隙里喷出紫雾,铜钱阵霎时锈蚀成粉。马王爷急退三步,还是被毒雾扫中袍角,锦绣红袍顿时烂出蜂窝般的窟窿。

"好厉害的尸毒!"马王爷扯下破袍掷向妖物,口中喷出三昧真火。烈火中传来"噼啪"爆响,蜈蚣精竟褪下整张外壳,真身化作黑雾直扑西门水井。马王爷踏着屋脊急追,远远看见黑雾钻入井口,井水顿时像开了锅似的翻涌紫泡。

更可怕的是,沿街住户像中了邪似的开门而出,男女老少都光着脚往井边聚拢。人群里赫然站着司马知府,官袍前襟沾满墨汁般的血迹,手里还捧着那颗官印!

"马...马仙长..."司马知府眼球上翻得只剩眼白,嘴角却咧到耳根,"下官找到治瘟疫的方子了..."说着猛地掀开官印匣子——哪里是什么印信,分明是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每跳一下就从冠脉里滋出黑血。

马王爷额间天眼怒睁,金光如瀑笼罩整条街。百姓们突然集体弯腰呕吐,吐出的黑水里全是扭动的蜈蚣幼虫。有几个体弱的当场瘫倒,皮肤下鼓起游走的包块,眼看就要破体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马王爷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在铜酒壶上。那壶见风就长,眨眼变成个黄澄澄的巨壶悬在井口。"雷部众将,听吾号令!"随着咒语声,壶嘴倾泻出琥珀色的雄黄酒,如瀑布般灌入井中。

井下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整口井"咕咚咕咚"沸腾起来,窜起的蒸汽里浮现出无数张痛苦人脸。马王爷趁机甩出红线,银针穿线如飞,瞬间给所有百姓扎了锁魂针。说也奇怪,那些皮下乱窜的包块立刻静止了。

"取黑狗血拌朱砂!快!"马王爷朝吓傻的衙役大喝。等材料备齐,他蘸血在每人眉心画了道竖纹,看起来倒像给众人开了天眼。最后一笔落下,百姓们齐齐惨叫,鼻孔里钻出寸把长的红头蜈蚣,落地就被雄黄酒气熏成了灰。

五更时分,马王爷在府衙大院摆下天罗地网。八十一面杏黄幡按九宫八卦插定,每面幡上都用黑狗血写着"雷火"二字。正中央悬着面青铜镜,镜面阴刻着二十八宿星图,司马知府按吩咐把官印压在镜钮上。

"大人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移动官印。"马王爷说着往司马知府手心画了道紫符,"见妖物现形,立即攥拳。"

梆子刚敲过五更,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周师爷鬼魅般飘进院子,后脑勺上居然还长着张刘知府的脸!"马灵耀!"两张嘴同时开口,声音一尖一沉,"你断我香火二十年,今日便用你这身道行补..."

话未说完,马王爷已掀开铜镜上的红布。镜光如电照在周师爷身上,官服顿时冒起青烟。随着皮肉"嗤嗤"作响,那具人形像蜡像般融化,露出里面三丈长的蜈蚣真身——每只步足都挂着个冤魂,最前端的毒钩上还穿着邱道长的魂魄!

"雷部三十六将,此时不出更待何时!"马王爷跺脚震碎青砖,地下竟涌出三十六尊金甲神将,手持雷楔电锤将妖物团团围住。蜈蚣精暴怒之下人立而起,腹部甲壳突然全部翻开,露出密密麻麻的人嘴,齐声诵念《往生咒》!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

这魔音贯脑,连金甲神将都动作迟滞起来。马王爷突然跃上妖背,三只眼睛同时迸射金光,照出妖物第七节甲壳下的弱点——那里嵌着颗漆黑的心脏,表面布满金色符咒。"刘世昌!"马王爷厉喝,"你生前贪墨赈灾粮,死后竟敢修炼《阴符经》!"

妖心闻言剧烈收缩,喷出股黑血。马王爷趁机祭出本命金砖,那宝物迎风便长,砖面上"代天巡狩"四个大字燃起熊熊烈火。"轰"的一声砸在妖心上,顿时地动山摇。冲击波震碎了府衙半数屋瓦,漫天瓦砾中但见千万道冤魂冲天而起,星光下如一场逆飞的流星雨。

天光大亮时,百姓们战战兢兢聚到府衙前。但见院墙塌了半边,满地都是烧焦的蜈蚣残肢,空气里弥漫着檀香混着腥臭的怪味。最奇的是院中央多了座九尺高的神像——红脸长须的马王爷脚踏百足蜈蚣,额间天眼镶嵌着颗鸽卵大的琥珀,细看里头还有道金线在游动。

司马知府捧着重新变得澄澈的官印宣布:"昨夜马王爷显圣,已诛灭为祸的蜈蚣精。自今日起,全府..."话没说完,神像的眼睛突然转向师爷公廨方向。衙役们冲进去一看,真从周汝贞床下搜出个陶瓮,里面泡着七颗发黑的心脏,都用金线绣着历任知府的名字!

后来永州府风调雨顺,百姓们都说马王爷的三只眼还在暗中监察。有次粮商王员外往米里掺沙,半夜家里水缸突然结冰,冰花组成个"奸"字;妓院老婆子虐待姑娘,梳妆镜里天天照出蜈蚣脸...久而久之,连小孩夜啼,大人只要说句"马王爷看着呢",哭声立止。

如今那尊神像还立在永州古城遗址上,琥珀天眼在阳光下会流转金光。老人们说,这是马王爷在提醒世人:举头三尺有神明,莫道天眼不曾开。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