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系列 梅法钗 2000年 木头 木炭 丙烯 铁

《烬》系列 梅法钗 2012年 木炭 炭渣 铁

◎后商

展览:炭骨——梅法钗作品展

展期:2025.4.12-4.22

地点:中国美术馆

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炭骨——梅法钗个展”,我看到这些用炭创作的作品:《彼岸》(2020年)、《远方的远方》(2021年)、《众生》(2022年)、《祖先》(2022年)、《重生》(2023年)、《彼岸行》(2023年)……在《烬》之前这些被梅法钗选作作品名的词汇,无一例外都是重型的。它们承载了太多想法与关切,以至于似乎不再是词汇,而更像是某种体裁、某种量度,这也就造成了这种情况:词汇不只是命名,而是作品本身。我无法确切知道梅法钗究竟为何作此类命名,但我的一个猜测是,他携带了太多“重”:当代艺术之“重”,与日常生活共存的形式之“重”。

在过去的时间里,“重”在当代艺术领域几乎是自觉的命题,很多艺术家认为自己持续地遭遇着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一次又一次回应着宏大的现实、个体的价值,仿佛结茧炼丝,使艺术成为绸缎锦绣,成为志与碑。因此,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梅法钗在《烬》之前的作品,更像是某种纪念、回眸。

相较之下,《烬》所承载的意义要轻很多。烬,本义是火之余木,是火焰消失后的余温,是一种含蓄的留痕。通过《烬》,梅法钗似乎是在提醒观众:每一粒烬,都是记忆保存的种子,在缓慢的流逝中,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周围的世界。

《烬》系列23用莲花底柱承住一株细如脖颈的、高约四五米的炭柱,远距离观察,它缥缈纤细,仿佛天地间新生的苗。远距离体会到的脆弱,以及近距离体会到的无限,不正是矛盾而激荡的生命本身吗?生命不正是在无边恐惧与有情之味中的历程吗?它是虚无的,也是独异的。令我欣喜的是《烬》系列5在指路之手中所握的玻璃球,它仿佛指示着艺术本身,无关超越与义理,只关乎艺术自身。

《烬》系列20让我回想起了和美术馆去年展览的“菅木志雄:空间物象”,尾巴化的腿脚、拉长的胸腰、缩窄的头,三段木片以原生态、图像态、炭态,标识了梅法钗对人的存在的理解。实际上,《烬》系列20比物派(兴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日本艺术流派)多了一部分,也就是透露了世界的构造,而这部分就是《烬》系列大部分作品最想讲述的。《烬》系列20中的三段木片之间的关系,以及三段木片与白色画布之间的关系,就是梅法钗所参用的物派的美学核心。

很难找到比炭更合适在美术馆展示、观看的材料了。黑色或深灰色、表面积大、表面粗粝、质地轻、多孔结构、热解稳定性、导电性……炭本身拥有如此多的属性与本性,叠加上炭在自然、文化中所扮演的角色,使炭吸附了相当多的灵力、传说、美学。从实用的角度来说,在传统的西方医学中,活性炭曾广泛应用于急性中毒的治疗,因为它能够吸附体内的毒素;在中国文化中,炭的象征意义广泛存在,比如被视为净化、驱逐邪恶的工具;在日本的茶道文化中,炭不仅仅是工具,还是宁静、专注的象征。

美术馆中的炭是白中的黑,黑色的炭更强地吸引着观众的感知,唤醒强烈的情感体验;是冷寂中的热,它本身并不直接带有温度感,却暗含着内在的张力与潜力;是场所中的“无场所”,炭的焚烧与炼化过程可以看作是对场所的抵抗,通过消解与简化自身,炭仿佛建造了一种结构性的反思空间;是功能主义中的浪漫主义,炭保存着自然的秩序与生长的本性,这使得美术馆看起来更像是带着壳的原始森林;拥有着具象和抽象双重特性的炭,本身就挑战着当代艺术的“本事”之问。梅法钗的作品仿佛从艺术的园林中破土而出,让空间、时间和观众产生了微妙而复杂的互动。

炭之于艺术,始终是转化:炭是颜料,也是材料;是物质,也是回味;是存在,也是“无”。炭的多变与复杂,提醒我们每一块炭的背后,都有无数次蜕变。炭不正是自然的献身、赠予吗?木材在被火焰吞噬的过程中,它的坚硬和厚重被削弱、溶解,最终形成炭的精致、轻盈的体态。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发生了自我更新与循环。木材的献身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回归与重生,成为炭。也许我们可以自私地认为,自然将自己的发肤、骨头冶炼成形,授予人类去取暖、图绘。

《烬》系列30的炭块与木块,几乎从画布上生长了出来,它们尚未被焚烧殆尽的年轮几乎如同人的脸孔。我在观看它们时,惊讶地发现自己触动了它们为自己建造的隐秘的世界,那里充满了无数福祉与阳光。在当下,仿佛有森林之神出没在展场,安抚每个焦虑与迷惑的人,而艺术无所依附地存在着。

图源/中国美术馆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