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记趣||跑步不是和地面较劲,是和呼吸跳双人舞
晨光未露时,我总会被生物钟唤醒。那双褪了色的跑鞋总在门廊处等待,像两只安分的灰鸽子,随时准备扑棱棱飞向晨曦。
最初跑步时,我的呼吸像漏风的竹笛,总在第三圈就支离破碎。直到遇见老陈,那个每天绕湖三匝的退休教师。“小伙子,跑步不是和地面较劲,是和呼吸跳双人舞。“他说话时,晨雾正从湖面蒸腾而起,在柳梢织成薄纱。老陈教我数着步点调整气息:三拍吸气如清泉漫过鹅卵石,两拍呼气似蝴蝶掠过花枝。渐渐的,脚步和呼吸竟像齿轮般严丝合缝地咬合起来。
白岩松说现代人寻不见平静的心湖,或许因为我们总在追逐浪花,却忘了自己是水面下的暗流。某个秋分清晨,我忽然发现跑步时的呼吸声与银杏叶飘落有着相同的节奏。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亲吻大地,我的脚步正轻轻叩响石板路,一呼一吸间,整个城市仿佛都成了共鸣箱。
最妙的是寒冬跑步。呵出的白雾与晨霜厮混,毛孔像千万扇小窗訇然中开。冷空气灌入肺叶的刹那,竟能尝到松针的凛冽清香。这时候用舌尖轻抵上颚,让气流在口腔旋个弯儿,忽然就懂了老陈说的“天地人浑然一体”。连呼出的白气都在朝阳里化作金粉,给枯枝描上虚幻的春意。
如今跑过半马终点时,总想起初学时那个气喘如牛的自己。原来生命确如古人所说,是“一息不来,即成隔世”。但当你学会把每个呼吸都打磨成珍珠,用脚步串成岁月的项链,连汗珠坠地的声响都成了清脆的编钟。
有时在梧桐夹道的弯道上,会与老陈不期而遇。我们相视一笑,错身而过的瞬间,两串呼吸的韵律在空中轻轻相碰,荡开看不见的涟漪。这大约就是庄子说的“大块噫气”,只是换作了现代都市的版本。两个跑者用脚步丈量时光,让呼吸成为生命的韵脚。
此刻晨跑归来,看门廊的灰鸽子又静静栖在鞋架上。阳光正爬上鞋带,把昨夜凝结的露珠焙成细碎星辰。忽然明白,所谓修行不必深山古刹,能在呼吸间与万物同频,方寸之地即是菩提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