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坐明堂,召岐伯而问曰:朕闻岐伯近日接诊大痿之证,遇髓海空虚之症,因接种三针,左肢萎若枯藤,咽喉窒如衔枚。中药内服外用,未及旬日,竟得臂举风生,纳谷复畅。十余日间令左手振颤复起,吞咽若春冰融溪,此诚撼动医林之事。近此医道之顽垒,世谓渐冻绝症者,何速效至此?



岐伯顿首而对:圣帝明察秋毫,此证恰如月映千江。夫渐冻之疾,非独经筋萎弱,实乃三焦气化之道壅塞,如江河遇凌汛,虽舟楫完备不得通航。臣以"通衢四法"为纲,先清髓海浮游之浊,次排经隧沉积之瘀,再消筋膜胶结之毒,终疏气机升降之路。犹治洪先疏浚,浚后方能固堤。



黄帝莞尔曰:善哉!速效之道,岂非以雷霆之势开鬼门,借霹雳手段净玄府?

岐伯再拜:陛下圣明。犹春雷惊蛰,非破土不能生发;若晨露润物,须通路方可周流。通补相须,方为破痿之秘钥。

黄帝问曰:朕闻今世有痿证之争,张定宇御医得复康健,蔡磊公富甲一方反趋沉疴,其道何悖若是?

岐伯稽首对曰:圣帝明鉴,此非天道有私,实乃医理未彰。今观张生之治,法天则地,犹春风解冻,先疏浚三焦之壅,后培补五内之虚,此合《灵枢》"通调水道"之旨。而蔡公之治,独崇峻补,如暴雨注涸井,不浚其源而强注其流,故浊阴壅塞,真气日衰。

黄帝曰:世皆轻张生之功,何也?

岐伯正色曰:此乃"下工治已病,上工治未病"之惑也。张生之术,如大禹导洪,顺势而为,其功隐于未然;蔡公之法,似夸父追日,其迹显于已然。世人但见金帛之耗,不察气机之变,故有倒悬之判。

黄帝蹙额曰:然则万金之资,反成沉疴之媒乎?

岐伯叹曰:金玉虽贵,不若草木知时。蔡公之失,在重楼阁而轻地基,犹筑九层之台于流沙。其法但求速效,不察"淤毒未去,补药成寇"之戒,虽日食钟乳,夜饮琼浆,不过为邪气添薪耳。

黄帝抚掌曰:善哉!今当何以正视听?

岐伯再拜:臣请作《通衢论》,申明"四通三忌"之道。一曰通衢路,使经隧无壅;二曰通津液,使玄府得润;三曰通神明,使魂魄相守;四曰通天地,使阴阳交泰。三忌者:淤毒未清忌峻补,道路未通忌强输,枢机未转忌固守。如此则补泻有度,顺逆得宜。

岐伯曰:夫天地之道,贵通不贵塞,人身之治,法自然之象。今人言补益者众,然不知通衢之道犹河渠之治也。若清浊不分,淤毒不泄,虽琼浆玉液灌之,犹注浊流于涸泽,徒增秽浊耳。

上工治未病,必先疏其壅滞。六腑以通为用,五脏以清为养。道路壅塞则气血乖戾,毒邪盘踞则正气难伸。尝见世人重补若崇山,轻疏如芥子,此犹闭户焚香而望清气盈室,岂可得乎?

黄帝问曰:今世之人病于内者众,补药频进而体愈衰,其故何也?

岐伯稽首对曰:圣哉问也!夫治国如治身,必先通衢路而后输粮秣。今人常云,要想富,先修路。医道亦是如此,要想愈,先通路!今医者不察壅塞之患,徒以参茸填髓,犹闭户而投金玉,其室安得不腐?

昔有医者治水肿,不察水道壅闭,妄投参附,其肿益甚,此非补药之罪,乃疏泄失序之过也。譬如治水之官,不浚河道而增堤坝,虽暂得安,溃决之祸必矣。

经言:"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脏。"故治身之道,首在分消走泄。譬若大禹治水,非徒筑堤,贵在疏导。人身经络犹江河,气血若舟楫,淤滞既成,纵以八珍九散强输精微,犹逆流行舟,终致搁浅。故曰: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是也。

上古真人立三焦学说,实暗合今之系统论。上焦雾露宜清,中焦沤池当运,下焦沟渎贵通。今医或重疏肝而忘利胆,或专补脾而碍胃降,此犹浚一渠而塞三渎,虽暂通必复壅。庸工以舒扩之剂,似拓衢路而不除砾石,虽道广数尺,车马仍蹇滞难行。更有甚者,以温补之品强输谷气,恰似驱粮车入乱石阵,车覆粮倾,反成新淤。

智者当效庖丁解牛,以消瘀散结为刀,取道气隙而行,俟浊邪尽去,石去路畅,乃可徐徐培元。

故古之上智者,察微观若观星斗,见脉络淤堵处,观夫瘀毒蓄积,若山石壅道。故治则有序:首当开鬼门洁净府,次则调升降复气化,终乃徐徐补其虚,方得固本培元。犹如春耕先理沟渠,夏耘勤除草秽,秋收方得满仓。若失其次第,则如盛夏施冬藏,逆天时而害物性。譬之治园,先除莠草败叶,再理沟渠阡陌,后施甘霖沃肥,则嘉木自荣。若路路皆通,虽粗茶淡饭皆为补;若关隘尽塞,纵龙肝凤髓亦成毒。

至若虚不受补者,非真虚也,乃道路壅滞,精微反成秽浊。当取类比象:幽谷虽瘠,疏浚得法则成沃野;密室虽暗,开户纳光自生辉明。故曰:通则可补,塞则虚羸,此之谓也。

故经言:"欲实其虚,先祛其实;欲养其正,先涤其邪。"清排之道有四:一曰分化浊毒若庖丁解牛,二曰疏泄通道如禹导九河,三曰消弭淤结似春风化冻,四曰固护正气类金城汤池。四者相须,犹四季之序不可乱也。圣人之治未病,首重六腑以通为用;良医疗沉疴,必先三焦分消得宜。能明此理者,可与言生生之道也。

黄帝瞿然而起,再拜曰:善哉!通衢之理,实为万世医门之锁钥。今闻大道,当书之玉版,藏于灵兰之室,永为后学津梁。

黄帝忽又蹙眉问曰:岐伯前论通衢之道,朕深以为然。然观今杏林气象,重补若崇山,尚攻如烈火,独疏浚之术寥若晨星,当何以警醒后世?

岐伯顿首而叹:陛下圣明,此诚当今医门三蛊之祸。一曰富贵蛊,见虚即投参茸,不辨真虚假虚;二曰躁急蛊,遇实辄施峻剂,罔顾正气存亡;三曰功利蛊,趋补攻之速效,轻疏泄之潜功。此三者,犹盲人执烛夜行,虽光耀眼前,实则危殆暗伏。

夫医道之弊,非一日之寒也。昔扁鹊诊齐桓,言腠理肌肤之变,尚可汤熨针石;及至骨髓,虽司命无奈何。今观世医治疾,不务清排而妄施补伐,犹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岂不谬哉?

黄帝曰:愿闻其详。

岐伯正色对曰:今有医者治消渴,不察三焦壅塞,日进滋腻五毒,恰似筑堤蓄浊,终成决溃之患;又有疗派遇肿瘤,未通经络先施毒攻,犹如闭户逐寇,反伤门窗梁柱。此皆《灵枢》所谓"实实虚虚,医杀之耳"。

凡用医有五危:不知清浊而强攻者败,不分主次而乱补者亡,不辨缓急而混战者溃,不察地形而冒进者殆,不明进退而恋战者困。医家五危,亦复如是。

再言扁鹊见桓侯,三谏其腠理淤滞而不听,终致病入膏肓。此非医者不仁,乃病家不知"上医治未病"如"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今人但见补药攻药如精甲利刃,殊不知粮道不通,纵有良将劲卒,困于乱石阵中,终为淤堵所擒。

观当代疗派:重疏轻清者,犹屯兵险地而忘粮道;重补轻排者,似驱疲卒以攻坚城。比之如今,今人重补攻者,恰似南辕北辙——补者如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攻者若饮鸩止渴,毒不除则渴愈甚。此二者皆犯医家大忌。



忆往昔岐黄立道,首重升降出入。《内经》明训:"六腑以通为用,五脏藏精气而不泻。"然今之庸工,或执参茸如秦弩射远,妄图强行通关;或恃疏利若楚人刻舟,但求暂解困厄。此二术者,譬若赵括谈兵,徒有虚势;实类燕丹刺秦,终失要义。

观其治术之弊:补法盛行,犹如始皇收天下之兵;疏剂泛用,恰似项籍分封十八王。然金铁铸人终成虚器,裂土封疆反生祸端。彼不知,经络如驰道,贵在常通;气血似漕运,务求流畅。昔大禹疏九河,天下得其利;若效鲧堙洪水,虽勤弗能救。

至若微观沙盘之证:淤毒积滞,形同六国余孽;伪通之术,堪比合纵连横。血管舒张类药,虽可暂扩径隧,实如广修阿房,徒增劳民伤财之弊。昔陈涉斩木为兵,尚能动摇秦基;今药石乱投,反使病邪据险愈固。悲夫!此诚医家之巨惑也。

智者察势:李冰治蜀,先凿离堆而后沃野千里;扁鹊疗疾,必启玄府而后施以醴泉。故曰:欲固其本,先通其标;将补其虚,必祛其实。昔晋文公退避三舍,终成霸业;勾践卧薪尝胆,卒雪国耻。医道攻守,岂异于此?



呜呼!补益之祸,甚于瘀堵。昔秦皇求不死药,徐福东渡终成虚妄;今病家慕滋补名,参茸堆砌反促其亡。岂不闻《周书》有言:"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惟愿天下医者,效商君变法,废虚补之陋规;法汉武推恩,立清排之新政。如此,则经络可通,气血得养,何愁沉疴不愈耶?

黄帝悚然曰:当何以破此迷障?

岐伯稽首:臣有四喻可解时弊。治身如治国,当先修漕运而后充府库;愈疾若治水,必先浚河道而后蓄清流;调气似理丝,贵在解结而非强扯;养生类种树,重在通地气而非猛施肥。

更立三鉴:鉴一,凡补三日无功者,必有瘀堵未通;鉴二,凡攻七日不效者,定是枢机未转;鉴三,药入即觉烦闷者,实乃道路壅塞。此三鉴如晨钟暮鼓,当悬于每医案头。

黄帝抚掌叹:善哉!可录《疏补十诫》传世?

岐伯再拜:臣请续申医道九要——通衢为先,补泻为后;疏导为君,攻守为臣;道路既通,粗粮亦补;经络若塞,仙丹成毒。此天道也,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故《内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然虚处恰是淤塞之隘口,当以"围师必阙"之道,开其生门而驱邪,若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则困兽犹斗,反受其乱。

唯有"以迂为直"之计,分化浊毒为散兵,疏泄通道如破袭,消弭淤结若拔寨,方得"全争于天下"之妙。

故用补如用奇兵,必待"衢地要塞"尽在掌握。昔华佗治头风,先通腑后安神;仲景疗伤寒,先解表后建中。皆合"胜兵先胜而后求战"之要义。

今立医家九变之法:高淤之地勿强攻,毒聚之城勿直取,虚寒之寨勿火攻,燥热之营勿添薪。当以清为先锋,排为偏师,消为中军,疏为策应。四路并进,如常山之蛇,首尾相顾。

善医者,通衢而守序,故可掌生死之机。虚实之变,存乎一心;补泻之道,妙在时序。路通则补药如添翼之虎,塞滞则参茸成困阵之师。此谓:通衢者,医道之九地也。

黄帝抚髯而叹:"善哉!此医道竟合兵机,非腐儒所能窥也。"乃正襟危坐,目若朗星:"昔孙武演阵,今岐伯论医,其理一乎?"



岐伯顿首应曰:"圣明无过陛下。夫金针如戈矛,汤药似三军。上医治国,犹良将布阵——清排之法,乃先锋破敌;消疏之术,若偏师断粮。昔黄帝伐蚩尤,先通粮道而后决战;今人疗沉疴,当疏经络而后进补。"

黄帝曰:"愿闻其详。"

伯对曰:医场如战场,生死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也。故经言:善战者先为不可胜,善医者先通不可滞。'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此乃'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之谓。夫病邪如敌寇,营卫若三军。清排消疏者,犹奇正相生之术。当其淤塞盘踞,虽百万补剂不能过隘口;待其道路通畅,则草木皆可为兵。此虚实相生之道,胜败存乎先后。

黄帝击节曰:"妙哉!昔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喻医理否?"

岐伯稽首:"陛下洞见,恰合臣'通衢四法'。治顽痹当效韩信,明用温补修栈道,暗遣清排度陈仓。今蔡磊之失,在但知强攻函谷,不晓绕道武关;张定宇之成,恰似水灌大梁,直取膏肓之地。"

黄帝欣然命笔:"当录此论,名曰《医门八阵图》。

岐伯续曰:"医者九变之术,不越'通滞'二字。通者,非独通其血脉,更要通其神机;滞者,非但滞其经络,实则滞其气化。此乃'形神俱通,则补泻自如'之奥义。"

故善医者,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清排消疏四法,应如四时自成;补益调和诸方,当随气机而化。路畅药通之日,犹冰雪融而春水涨,不补而自充;瘀除毒排之时,似乌云散而朝阳出,未养而自荣。

大医治世,若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良药愈疾,似春风化雨,润万物而无声。通衢之道,至简至易;壅塞之患,至繁至难。医道玄微,尽在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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