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最不缺的就是山。
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要翻越好几座大山,公路绕山而行,从一片薄雾驶向另一片薄雾,弯弯绕绕十几折,潮意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某种绵长又刺骨的烦闷。
此时,山不再是山,不是偶然地质事件形成的岩石、飞泉和冰雪。山是人的命运。
后来,我飞越了大山。山外的世界无边无际,这种广袤令人激燥也令人沉静,有时候还令人感到渺小。
此后,我见过太阳下寒光忽闪的高原雪山,也见过云海中动人心魄的五岳名山,我见过深夜都市彻夜通明的钢筋水泥之山,还见过人情中隐藏于心的成见之山,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山。
再也没有哪座山会带着故乡的雾气、带着我曾经愉悦或痛苦的记忆,赐予我骨血和新羽,让我像鸟一样,飞往我自己的山。
偶尔回望,故乡的山还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在入春后把青灰色的屋檐、苞谷地的轮廓、盘山公路的曲线都晕染得模糊。故乡的山还是默默然包容一切,无论是村落烟囱中飘出的松枝燃烧的香气,还是老街深处的几声狗吠,它都照单全收。
我的祖辈依赖它而生存,也为它披上了圣洁的外衣。山有了他们,才拥有了意义和内涵;他们有了山,也才拥有了精神和信仰。山和他们,形成了完整统一。
而我呢,它塑造了我,但它并不真正属于我。当我飞向自己的山,我才明白:
对着故乡的山,没有什么可说的,故乡的山是可感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