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教主李宗吾故里寻访记
钟永新
大概在十多年前,在小镇沿滩书店看到一本封面呈黑底红字的奇书《厚黑学》,颇感有趣,几经考虑确定不是算命巫书后购之,却读不进去,只觉其概括三国人物“面厚心黑”真是绝妙,后来才知他居然是自流井人氏。
李宗吾的厚黑学到也“实用”,可谁曾料及他当年看透这一道理,实因参加同盟会期间触发思辨历代权术成败的道理。初为游戏之作,后才为憎恨世情官场,愤世佯狂写出,意在告诫世人,这万古不变的定律“奉之趋者天可鉴,逆之行者天可昭”,自己却屡遭封杀,传闻甚至蒋介石认为是妖言惑众下令全国通缉,经赏识李宗吾才华的民国学者要人吴稚晖说情方免,最后隐居于自流井彙柴口老宅,花甲之年后奇怪死去。
以我之见,李宗吾思想的存在意义和独特价值,就在于他和那个孤愤时代相感应激鸣,由史入经,推今论古,得出一厚黑规律,如照妖镜般照出各方妖怪以现形于世,从一定意义上而言,即为鲁迅笔下那种“把人从铁屋中唤醒”的声音,尽管世人往往遵其道而从之。
今日四川,李宗吾的纪念物实在太少。本地人多不知之,柿子岭上的富顺二中即李宗吾创建厚黑学之地,除保存有清代紫阳书院的大门外,今也无所遗存。学生时代我曾在彙柴口富台山居留数月,觉此地甚是神异,树林静幽,石板路存,木楼民居颇有古风,多个茶馆店铺连排而开,搭着凉棚迎接取道此地的行人。
2001年,听说彙柴口民居将被拆除,震动之下,前去拍照告别。房屋还是那么熟悉,石板路似未移动,几棵老树延伸着青枝绿叶已经成为这条昔日盐道的天然伞荫。左侧为张家沱民居寺庙群,残存若干,住着些简朴的市民。右侧叫观音崖,石壁陡峭,有一山庄,盛传豆花好吃。
由石板上行,路渐窄,民房夹立,若隐若现,似一线天。地势虽不是很高,上得来也需喘好几口气才行。旁设有一古盐道餐厅,招牌实不古朴,掩映下也能勾发不少思绪,尽管盐业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了。到达彙柴口老街后猛然会发现这里是如此喧哗热闹,岔路较多,恍然间似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彙柴口古盐道李宗吾纪念碑(钟永新摄于2007年)
2003年,我又专程再访,街道依旧,餐厅还在,外面多了块李宗吾民间纪念碑,左碑有“古盐道”三个硕大篆书,苍劲有力,不知何方大家所为。右墙上题着“厚黑宗师”四字,下为李宗吾先生的生平简介,颇感简陋,但这却是李宗吾在故乡的第一个民间纪念场所了。
在街口的一间小饭馆休息,问起店主,关于李宗吾有无耳闻,店主熟悉地谈论起来,说是街上老一辈的人见过,其头颅上长着瘤子样的大疱,为人温和。后独自坐在彙柴口路边,石碑上的李宗吾漠然冷峻地注视着这世间万物,而我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来往依旧不断的彙柴口身影,听着卷舌乡音宛转流动于耳间,又是一个黄昏了。
又知李宗吾墓居然尚有,在自贡红旗运输机械厂附近,于是前往,却不熟悉路,历经周折,逡巡徘徊寻觅于这红旗乡的山野间良久。直到眼前突然出现几个正在砍树的乡民,刚提到李宗吾之名时,其中一中年汉子居然干笑起来,问道我是何人,找李宗吾干什么,另两个青年汉子却在一边暗笑,我也不禁傻笑起来。随后一人说道,找李宗吾找他算找对了,原来他就是李宗吾的外侄。
红旗乡大岩村7组李宗吾故居旧址(钟永新摄于2012年)
他带着我离开这片农田,在一凹形山崖间谈论起来,说起李宗吾的种种情形,乃至深信李宗吾是因反对国民党,晚年重庆之行后被下了毒药,回来后不再言语,慢慢便病死了。原葬于富台山,因修隧道墓被挖开,还是他自己前往收取遗骸,重新葬在李家老房子后面的山坡上。现在这里的田地又要被占去了,还得再搬。李宗吾原来晚年生活的老屋就在今新图书馆与某建材市场,旧名叫做“接官厅”,不过早都没有了。家谱上载李宗吾是富顺县自流井人,不过现在这里是叫作自贡很久了,但还是按照以前的说法。
我默默听着他的叙述,似乎在听着一个久远的广东客家人入川所发生的故事,尽管世人注意到他作品甚于他本人,而那些划时代烛隐社会的见识,依然会穿破黑暗岁月给未来的人以开示。
顺着李叔爷的指引,下坡后又随李宗吾外侄媳去拜谒,进入眼帘的是一片茂盛的芭蕉林,探身进去,猛然见到一短碑,一低墓,写着李宗吾与夫人合葬墓,并简述生平事迹。无语呆立片刻,叹道此地将铲除填平,那么那时厚黑教主该魂归何处呢?出来又见到李宗吾另一侄子,年纪较大,语词不清,却竭力想给我讲述什么。李家老房子已非旧貌,那外侄媳指着某间说道,李宗吾原来就是在此诞生的,现在都是新瓦房了。
李宗吾墓(钟永新摄于2011年)
回到自流井繁华浮动的市区,回首这段李宗吾故居之行,不禁神色仓皇起来:为什么刚刚找到,很快就要失去了呢?
(编著者补记:2020年4月,因旧城改造,李宗吾墓在社会人士帮助下,被迁建于沿滩区兴隆镇光辉村2组,墓地面积30平方米)
来源:自贡方志
作者:钟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