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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居家时,闲来无事,翻了翻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
史记列传有七十,最后一篇为太史公自序,倒数第二篇名为“货殖列传”,是司马迁单独为商人写的传记,在讲究士农工商的阶级社会里,这不仅开史书之先河,更创观念之未有。
那太史公为商人作传的目的是什么呢?司马迁自己是这样说的:
“请略道当世千里之中,贤人所以富者,令后世得以观择焉。”
但如果有时空穿梭机,我们回到司马迁所处的时代,一定会为他的这种观念所叹服。
所谓士农工商,国之四民。士,处于四民之首,社会地位也很高,而商,虽列入四民末流,但在秦汉时期,堪称不入流。在秦朝和西汉,商人的社会地位非常低,也可以说没有社会地位。始皇帝在位时,商人及其子孙,与犯罪的官吏一并列入谪戍群体,即随时可以被押往边境服役,为国效力。到了汉朝,底层混混出生的刘邦,对待商人更加“低人一等”,他规定,商人不得穿丝绸,出门不得乘车,还得加倍交人头税。
商人被打入社会另册,而绝大部分人对此均视为正常,是有缘由的。不论是政治家还是学者,都抵触商业及商人,甚至进行迫害。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商人就是资本家,他们不事生产。在很多人看来,这些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耕田也不织布,如果生活困顿,家徒四壁,食不果腹,也就算了,但他们偏偏通过倒卖货物,能够不劳而获,过上地主家的日子,那人民群众岂能不愤怒?
至于生活标准与规格——穿什么衣服,几菜一汤,出门坐什么品牌的马车,放在现代来说也不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因为有些待遇,财富不能享有,只属于权力的层级配置,僭越注定是危险的。这种思维影响一直持续到现代,用哈耶克的话来说,我们今天这一代的青年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成长起来的:即无论在学校中或在报纸上,都是把商业企业精神看成是不名誉的,把赚取利润说成是不道德的,把雇用100个人视为剥削,却把指挥100个人看做是光荣。
可以说,从古至今,中国的大商人,得以善终者,寥寥无几,非有大智慧、大格局者不能。
在这样的传统之下,司马迁能跳过“主流”意见,为商人作传,足以证明其见识远超时代,更非一般御用文人可比。在司马迁看来,商业符合人的本性与道的规律,所以他说:
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在货殖列传中,司马迁记载了一些或传奇、或著名的商人,其人其事,足见商业的重要性。其中有一个“无盐氏放贷”的事例,引起了不少争议。
故事发生在西汉吴楚七国之乱时期。话说吴楚七国刚刚发生战乱的时候,长安城中的列侯、封君需要跟随军旅一同出征平叛,需要借贷,放高利贷的人都认为列侯封君的食邑封国在关东地区,而关东战事胜利与否还不能最终确定,风险太大,所以没有人肯借贷给他们。只有无盐氏拿出千金来借贷,其利息为本钱的十倍。三个月后,吴、楚两地平定。一年当中,无盐氏的利息就高达本金的十倍。
十倍利息,放在现代,妥妥的高利贷打击对象。在那个时候,也有人认为这是在放高利贷,而且无盐氏,不仅不爱国,还在大发国难财!简直是岂有此理!
毁家纾难,大义为先。这是我们一直以来就弘扬的道德观念,然则,道德观念应当是用来律己,不能用以责人。慷他人之慨,当然容易,解自己囊包,往往却要思之再三。司马迁笔下的无盐氏,虽然获利非常,但这是从上帝视角来看事后的收获。须知,无盐氏的借贷,不是一般的投资,押注的风险,不仅仅是金钱,甚至包括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如果吴楚七国叛乱得逞,那么整个汉朝的统治秩序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各地诸侯纷纷效仿,割据一方,中央政权的权威将不复存在。而他作为投资方,不仅连本金都收不回,自己也得全部玩完。他的家族、产业、地位都将在这场浩劫中灰飞烟灭。历史上,七国之乱的平定,本身就充满侥幸。如果不是周亚夫力挽狂澜,如果不是汉景帝果断决策,如果不是叛军内部矛盾重重……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结果都可能截然不同。这场叛乱的平定可以说是汉朝历史上的一个奇迹。
而等历史发展到汉武帝时,商人的处境愈发不堪。汉武帝的“算缗”和“告缗”令一出,国库虽然充实了,但代价却是社会中产基本全面破产,商人被全面管制和搜括。从此以后,商人阶层一蹶不振,国家资本则通过盐铁专营等方式在不断扩大地盘,但也逐渐落入极少数的权贵阶层,中产阶级的消失,为社会两级分化埋下伏笔。
写在最后的话
如果自由与正义还值得热爱,如果民主与平等还值得追求,如果社会的文明与公民的尊严还值得赞颂,那么法治精神就应该得到最广泛的播撒与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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