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甲午战争,开端便预示了结果。

经过朝鲜半岛的多轮博弈后,1894年7月25日,这场战争在丰岛海面揭开序幕。

丰岛,是扼守朝鲜牙山湾的要冲,开战前,中、日军舰都想抢占此处航道。

日本组建“联合舰队”,任命伊东祐亨为司令官,并下达命令:“贵司令官当率领联合舰队,控制朝鲜西岸海面,在丰岛或安眠岛附近的方便地区,占领临时根据地。”同时,日本海军大臣西乡从道,赋予伊东祐亨向中国舰队开火的行动自由,摆明了就是来挑事的。

反观清朝,对“保全和局”仍心存幻想。李鸿章对北洋海军的指示是,坚决不开第一枪,只有“倭先开炮,我不得不应”,才能进行自卫。

北洋海军的济远广乙二舰出发增援牙山时,广乙管带(舰长)林国祥请示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如遇倭船,该怎么应对?丁汝昌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两国既未言明开战,岂有冒昧从事之理?若果倭船首先开炮,尔等亦岂有束手待毙之理?纵兵回击可也。”

7月25日拂晓,中、日海军在丰岛海面上狭路相逢。日本浪速舰长、海军大佐东乡平八郎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午前7点20分,在丰岛海上远远望见清国军舰济远号和广乙号,即时下战斗命令。”

日本海军,率先开炮了。

《济远航海日志》对这一天的记录是:“7时45分,倭三舰同放真弹子,轰击我船,我船即刻还炮。”这就是中日甲午战争正式爆发的时间。

丰岛交火

作为甲午战争的第一战,丰岛海战来得并不仓促。

此前,朝鲜爆发东学党起义,日本借由与朝鲜签订的条约,与清朝同时发兵朝鲜。日军登岸后,迅速攻占汉城(今韩国首尔)王宫,挟持朝鲜国王李熙,建立亲日派政府,并要求朝鲜废除与清朝的一切条约。日本多年来推行的“征韩论”昭然若揭,目的就是将朝鲜划为日本的殖民地。


▲中日甲午战争形势图。图源:维基百科

然而,北洋海军太大意了,济远、广乙二舰在丰岛遭遇日舰时完全处于劣势。对方是由吉野、秋津洲、浪速三舰组成的海上“游击队”,日舰的排水量、马力、炮数、乘员等远在济远、广乙二舰之上。

广乙舰是一艘排水量1030吨的鱼雷巡洋舰,由福州船政局建造。而济远舰由德国人打造、李鸿章命名,排水量2300吨,舰长71.93米,宽10.36米,装备有两门210毫米口径克虏伯大炮和一门150毫米克虏伯大炮。济远舰有个特点,是煤舱容积较小,载煤量为230吨-300吨,续航能力受限,甚至经常要在甲板上堆满燃煤,才勉强够用。

济远舰于1885年服役,在当时属于先进的穹甲巡洋舰。但是,这十年间,日本海军迎头赶上,不断更新船舰。此次对战济远舰的吉野、秋津洲、浪速三舰,排水量分别为4225吨、3150吨和3709吨,共装备有260毫米口径克虏伯大炮2门和150毫米口径克虏伯大炮6门,还配备有150毫米口径速射炮8门、120毫米口径速射炮14门,每次开炮,“聚攻济远,密如雨点”,而济远、广乙二舰只有旧式的后膛炮,没有速射炮,在对敌时火力相差悬殊。

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济远、广乙二舰遭到炮击后,迅速展开回击。

济远舰的帮带大副沈寿昌坚守岗位,在甲板上指挥炮手向日舰射击,成功击中吉野、浪速。但日舰船坚炮利,不断对济远发射炮弹。沈寿昌被击中头部,倒地不起。二副柯建章见沈寿昌牺牲,当即接手指挥权,继续放炮迎敌,不料也被日军弹片击中,洞胸而亡。大副、二副皆阵亡后,见习学生黄承勋勇敢地走上台,指挥炮手继续作战,却被击中手臂,当即臂断筋折。战友们要将他抬进舱内急救,黄承勋却说:“你们都有各自的事情,不要管我!”随后伤重而死。

广乙舰伺机向日舰施放鱼雷,却未能命中日舰要害。日舰猛烈回击广乙,一弹击中广乙桅楼,一弹击毁鱼雷发射管,一弹“炸于广乙舱面,以致死伤二十人”。广乙舰遭到日舰秋津洲和浪速夹击,舰上伤亡人数多达70余人,舰体难以维持正常驾驶,最终在朝鲜西海岸十八家岛附近搁浅。为了避免军舰被日军俘获,水兵们点燃火药仓焚毁广乙舰,随后在管带林国祥的带领下登岸。广乙成为甲午战争中清军损失的第一艘军舰。

此时,济远舰亦伤亡50多人。济远舰只好悬挂白旗,往回疾驶,在航行时一度挂上日本海军旗,表示认怂。日舰在后方追击,并挂出信号:“立即停轮,否则炮击!”幸好有水手李仕茂、王国成等用炮阻击日舰,济远舰才成功脱逃,于次日早晨抵达威海。济远舰管带方伯谦本来要被追责,但考虑到他“鏖战甚久,炮伤敌船,尚属得力”,得以继续留用。直到后来的黄海海战,方伯谦被李鸿章以为“临阵退缩”,判处军前正法。


▲《点石斋画报》绘制的丰岛海战图。图源:网络

当中、日五舰交战时,负责运送清兵的高升操江两艘运输船驶近丰岛,被卷入了战场。北洋海军的济远舰成功地摆脱日舰,但高升和操江这两艘毫无战斗力的运输船就没那么好运了。

操江号是由徐寿监造、江南制造总局所造的木质旧式炮船,船龄已过20年,装备5门旧炮,其火力只有一星半点。操江遭遇日舰秋津洲后,自知无力抵抗,悬挂白旗投降。为了避免泄露军情,船员将所带的清军重要文书和密电本投入炉中烧毁,本来还要将船上的20万两饷银倒入海中,但是没来得及实行,饷银和船只一同为日军所得。

高升号是英国怡和轮船公司的货轮,被清军租用,从塘沽运送一千多名清兵前往朝鲜,船上挂着英国国旗,不曾想却在航行途中遭遇日舰浪速号。浪速舰长东乡平八郎断定,这艘商船内必有中国军队,于是连续三次发出信号,要求高升号下锚停驶。

高升号的船长是英国人,自然不愿为了中日战争丧命,乖乖停船,准备接受日军登船检查。但高升号上的清朝官兵时刻保持警惕,仁字军营务处帮办高善继见英国人要向日军投降,对将士们说:“我等同舟共命,不可当俘虏遭受侮辱!”之后和英国船长进行辩论,希望船长率船员抵抗。英国人只考虑投降,高善继告诉他,除非日军同意我们退回大沽口,否则只有拼死一战。英国人无奈地说,如果你们要打,就让外国船员离船。

日本军舰虎视眈眈,中国官兵宁死不屈,英国船长只能俯首认命。东乡平八郎向高升号发出第四、第五次信号,先是要求高升号随日军前进,老老实实被俘虏,后见高升号迟迟没有动静,便要求欧洲人即刻离船。

高升号上的清兵知道,一旦英国人下船,日舰会立刻击沉高升,因此,清兵坚决不放英国人离开。心狠手辣的东乡平八郎连英国人也不放过,下午1点,浪速号向高升号发射炮弹。东乡平八郎在日记中说:“清兵有意与我为敌,决定进行炮击破坏该船。经发射两次右舷炮后,该船后部即开始倾斜,旋告沉没。历时共30分钟。”高升号上的清军直到落水前,还在尝试用步枪向日舰射击。高升号沉没后,船上除245人被附近的外国轮船救起,其余871人葬身海底。

高升号事件在中、日、英三国引起轩然大波,就连日本人也怕自己摊上大事。

战前,日本海军大臣西乡从道曾问外务大臣陆奥宗光,若于此最后通牒期间后遇中国舰队,或中国有更增派军队之事实,“日本舰队立即开战,在外交上有无困难”?

当时,陆奥宗光果断地回答:“作为外交上的顺序,没有什么问题。”但当高升号事件的消息传来,陆奥宗光还是慌了,写信给首相伊藤博文说,“此事关系实为重大,其结果几乎难以估量,不堪忧虑”,还提出停止增兵,以免欧洲列强干预。

清政府也认为,日舰击沉了挂有英国国旗的商船,英国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英国的态度却耐人寻味。当时,英国在中、日之间游移不定,他们需要在远东扶持一个国家,来牵制俄国的南下,显然,中日之战的胜利者将会是那个合适的盟友。尽管英国舆论谴责日本军舰,但并没有因此和日本决裂,或者采取任何实质性措施,英国官方甚至裁定,高升号为交战国执行任务,违背了英国政府严守中立的规定,本身就有过错。

于是,陆奥宗光在发给日本驻英、俄、美等公使的电文中说:“英国海军司令报告说,他考虑到船的被击沉是有理由的。并建议英国政府不要提出要求。”高升号事件没有引起欧洲列强的重视,他们继续保持中立。

清朝则为丰岛海战的结果感到愤慨,北洋海军的将士纷纷义愤填膺。致远舰的管带邓世昌得知战友们牺牲,“愤欲进兵”,对部下将士说:“设有不测,誓与日舰同沉!”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中日宣战

丰岛海战不仅是中日甲午战争的前哨战,也对之后的战局产生了影响。高升号上的千余名士兵,原本是要支援牙山清军的兵力,其中多为淮军精锐。

当时,清朝派往朝鲜的军队主要集中于忠清道牙山县和平安道平壤府。牙山位于汉城以南,西临黄海,到7月24日,此地驻扎有清军3880人,由直隶提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等统领。

丰岛海战后,入朝的日本陆军朝着牙山清军发起攻势。尽管聂士成成功利用地形,在安城渡伏击了日军,但之后的成欢驿之战中,日军还是凭借着猛烈的火力,攻陷了清军的阵地。

叶志超、聂士成被迫率领所部绕道至平壤。途中,朝鲜民众仍认同清朝为宗主国,当地人前来为清军“献蔬菜、柴草,代汲饮”,甚至“让庐舍,供栖止”,总算让这支军队保留了战斗力。


▲《点石斋画报》绘制的成欢之战图。图源:网络

与此同时,清朝派出卫汝贵率领的盛军、马玉崑率领的毅军、左宝贵率领的奉军和丰升阿率领的奉天练军盛字营、吉林练军赶赴平壤。清军很快在平壤集结了一万多人的兵力。

经过丰岛海战、成欢之战,清朝君臣才下定决心对日宣战。

一方面,李鸿章对四大军赴援朝鲜颇为自信,他在给总理衙门的一封电报中表示:“派赴平壤卫汝贵、马玉崑、左宝贵各军,皆系鸿旧部,练习西洋新式枪炮多年。屡饬该统将等和衷商办。凡其力所能及者,当可无误机宜。”

另一方面,错误的情报让清廷低估了日军的实力。李鸿章给总理衙门的电报中,有很多与实情不符,比如说,“叶军与倭开仗,倭兵三千死一千余,我兵伤亡百余。倭兵已往北退”,又说,“叶军屡胜,倭死二千多人,叶兵死二百余人。叶军现离汉城八十余里”。显而易见,这都是前线谎报的军情。

8月1日,清朝正式下旨宣战,大致意思是说:朝鲜为大清二百余年的藩属国,岁修职贡,为中外所共知。近十多年来,该国多生内乱,我大清体贴小弟,多次派兵平定,并派专员(指袁世凯)驻扎该国都城,随时保护。这一次,朝鲜又有土匪变乱(东学党起义),国王请兵援剿,言辞迫切,大清拨兵赴援,抵达牙山时,匪徒作鸟兽散。可日本人无故派兵,攻入汉城,现又不断增兵,逼迫朝鲜更改国政,种种要挟,难以理喻。

为了朝鲜百姓及中国商民,清朝添兵前往护卫,日军却趁我不备,轰击我方船只,倭人“不遵条约,不守公法,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彼,公理昭然”,日本“渝盟肇衅,无理已极,势难再予姑容”,所以清朝要“派出各军,迅速进剿,厚集雄师,陆续进发,以拯韩民于涂炭”

同日,明治天皇睦仁也发出宣战诏书。日本方面的宣战书可谓强词夺理,他们将入侵朝鲜解释为“求文明之化于平和之治,知交邻失和之不可”,将清军出兵朝鲜说成“派大兵于韩土,要击我舰于韩海”,自己干预朝鲜政治,却只指责清朝“每称朝鲜为属邦,干涉其内政”。

中日互相宣战后,在陆、海两大战场展开会战。

平壤之败

1894年8月,清军率先在平壤集结军队,本应占据先机,却犯下了两个奇葩的错误:

一是长期无人统帅,酿成“有将无帅”的乱局。入朝的四大军和叶志超、聂士成部会合后,清朝一直没能选出合适的人选担任主帅,直到8月下旬,才委派叶志超统领诸军,但是叶志超难以服众,他刚刚打过败仗且谎报军情,就连日本人都评论说:“使败将叶志超任诸军总指挥官,但叶之威望坠地,不能统一诸将,有总指挥官之名而无其实。”

二是战略不当,没能形成有效的布防。清军驻扎平壤后,采用消极防御的策略,没有带兵南下汉城,力求争胜,也没有严守平壤,和日本决一死战,而且几名将领的意见不统一。9月,日军分兵进犯平壤时,左宝贵主张,“敌人悬军长驱,正宜出奇痛击”,卫汝贵却认为“此时东支西吾,万不敢孟浪进兵”,叶志超只知审时度势,踌躇不定。

日本之所以分路行进、攻打平壤,并非有备而来,恰恰是因为日军口粮不足、缺乏后援,才采取军事冒险行动,急于强攻。日本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在进攻平壤时说:“如若不幸败绩,平壤城下即我葬身之处!”但驻守平壤的清军没能及时掌握日军的情况,对其各个击破,反而分出四分之一的兵力确保退路,且只重视平壤南路的布防,忽视平壤北路的防守。

9月14日午夜,日军对平壤的总攻先在南战场开始。以勇略著称的马玉崑,指挥毅军1营和盛军3营,在平壤城外大同江南岸的船里桥阻击日军。

马玉崑早年曾参与平定捻军,后随左宗棠赴新疆抗击阿古柏和沙俄的侵略,此次入朝,他的军队表现最为突出。马玉崑依靠大同江北岸的清军放炮掩护、运送弹药,英勇顽强地反攻日军。此次交锋,日军将校以下死者约140名,伤者约290名,清军取得了一次难得的胜利,却没有改变整场战役的结局。

前面说到,清军忽略了平壤北战场的重要性。

9月15日,日军集中了其进攻平壤兵力的将近一半,共7800余人,进至平壤之北的高地,架设山炮,发起猛攻。镇守北门的左宝贵等部队,只有2900人,敌众我寡,而日军将军队分东西两路,向北门外的清军堡垒形成钳形攻势。

面对日军远超己方兵力的左右夹击,防守城北的左宝贵陷入危境。左宝贵见形势危急,激励手下将士,说:“吾辈安食厚禄重饷数十年,今敌失约背盟,恃强侵犯,正好愤忠义,扫尽边氛,上纾九重东顾之忧,下救万民西奔之苦。社稷安危,兆在斯时!进则定有异常之赏,退则加以不测之罚。我身当前,尔等继至,富贵功名,彼此共之!”

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的左宝贵,是一名深受部属爱戴的将领,他“治军严肃,重文士,爱材勇”,在军中与部下同甘共苦,手下有人因战伤残、牺牲,他就以私财豢养其家属。此次率军赴朝鲜,左宝贵日夜操劳,一度累倒,但毅然奔赴前线,筹备战事。日本人得知平壤城北由左宝贵镇守,对其有“知宝贵不死,平壤不可得”的评价,因而合力猛扑左宝贵部。

左宝贵在日军的猛烈炮火下,率领部下坚守堡垒,日军伤亡不少。但日军发现,平壤城北角的牡丹台壁高坚固,炮座完备,如天设险堑,于是先攻下牡丹台,将山炮队移至牡丹台上。

牡丹台失守,城北清军陷入日军炮火射程下,极为不利,日军则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北门发起冲击。左宝贵在城门上督战,宁死不退,将士们见状,也誓死抵御。城门陷落前,左宝贵先是身中两枪,仍带伤指挥,随后被炮弹击中胸前,当场阵亡,其副将副将杨建春和都司徐玉生等也先后牺牲。

后来,光绪帝为左宝贵亲作祭文,写道:“方当转战无前,大军云集;何意出师未捷,上将星沉?喑鸣之壮气不消,仓猝而雄躯遽殉。”

平壤北战场一番恶战后,血腥扑鼻,雷雨交加,清军大受打击,攻入城中的日军也一天没有进食,疲惫万分。有史料表明,经过左宝贵等人的奋战,日军在这一天“死一百八十九人,伤五百十六人”(日方的记载为“将校以下士卒死伤685人”)。可见,作为攻城方的日军并没有占到便宜。

此时,清军仍有驱逐日军的可能,缺乏胆识的叶志超却认为败局已定,召集众将商议:“北门咽喉既失,弹药不齐,转运不通,军心惊惧,若敌兵连夜攻击,何以御之?不若暂弃平壤,令彼骄心,养我锐志,再图大举,一气成功也。”众将都赞同叶志超,只有马玉崑力排众议,主张坚守,说:“我带兵三十余年,历经数百战,常常以不得死为恨,岂能临敌退缩?”叶志超听罢,沉默不言,却早已下决定撤军。

是夜,叶志超下令放弃平壤,于大雨中西逃,向鸭绿江撤退。因此,学者戚其章认为,“清军平壤之败,与其说是败在力量不敌,不如说败在战争指挥者缺乏坚强的战斗意志和敢于胜利的勇敢精神”。

清兵冒雨出城溃逃,如惊弓之鸟,遭到日军的截击,更是如鸟入樊笼,一时自相践踏,死伤愈众。第二天,日军清扫战场,只见“二三百步间,清兵人马尸体,累累如山,埋没道路,溪流为红。其尸体最为密集堆积者,在五十步以内伏尸百二十,毙马三十头,互相枕藉”。据统计,清军从平壤撤退的一路上损失兵力近两千人,可谓丢了城池又折兵。

日本上一次侵占平壤,还要追溯到明代的万历朝鲜战争(文禄庆长之役)。清军在平壤的大溃退,无疑助长了日本人意欲饮马鸭绿江的嚣张气焰。

叶志超弃城狂奔五百里,于甲午战争后被送往京师,接受审讯,判了斩监候,后来却遇赦归家,反而是在平壤西南战场作战有功的卫汝贵被杀鸡儆猴,处斩于北京菜市口,罪名是带兵违反军纪。


▲平壤之战后被俘虏的清军士兵。图源:网络

黄海舰沉

1894年9月17日,平壤陷落的两天后,中、日海战在大东沟附近的黄海海面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海战。

平壤陷落前,叶志超曾屡次致电李鸿章,希望增派兵力,避免后路空虚。李鸿章于是命丁汝昌从威海卫派出北洋舰队,一边护送搭载陆军和辎重的运输船登陆朝鲜,一边在海面巡弋,防备日舰。

北洋舰队完成护船任务后,挂出龙旗,在鸭绿江口的大东沟进行日常操练,准备午饭后返航。是日,清风徐来,一切如常,据参加操练的洋员马吉芬回忆:“舰员中,水兵等尤为活泼,渴欲与敌决一快战,以雪广乙、高升之耻。士气旺盛,莫可名状。”

万万没想到,这场演习,竟因日本联合舰队的突然到来,变成了甲午战争期间震惊中外的海上激战——黄海海战(大东沟海战)。中、日海军的军舰很多产自英、德等欧洲强国,因此列强十分关注此次海战的结果。

日本联合舰队一直在黄海搜寻北洋海军的身影,想要一决高下,击垮清朝海军力量。17日中午,中、日海军双方军舰在大东沟海面相遇,旋即开始交火。

开战之初,中国参战的军舰只有10艘,总吨位为31366吨,而日军投入的军舰为12艘,总吨位为40849吨,在火炮总数方面,日舰有268门,北洋海军只有173门,而且刚护送运兵回来,未装舷侧速射炮,侧面火力较弱。此外,日本军舰的官兵人数、平均马力都高于北洋海军。

起初,北洋海军以“人”字阵迎敌,由定远、镇远二舰领头,猛冲在前。北洋舰队先发制人,左翼诸舰发炮猛击日舰比睿、赤城,弹片打穿了赤城号舰长、海军少佐板元八郎太的脑袋。

但从下午2点半开始,海战进入第二阶段,日军利用其军舰的航速,对北洋海军形成包抄之势,使清军陷入腹背受敌之中。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所在的旗舰定远遭到炮击,丁汝昌从二楼摔到甲板,手臂负伤,难以站立,仍在甲板上激励官兵。

战斗中,北洋舰队在定远舰的带领下,集中炮火攻击日军的旗舰松岛号,一度击中松岛号的舰长室。吊诡的是,炮弹落到松岛号时,并没有爆炸,这才让日军舰队司令伊东祐亨捡回一命。原来,北洋海军的炮弹多为实心弹,这就导致日舰虽然被打得千疮百孔,但未受致命伤,始终未沉,反而伺机炮击清军。

下午3点4分,定远被日舰击中舰腹,燃起熊熊大火。为了掩护定远救火,林泰曾指挥的镇远和邓世昌指挥的致远二舰急驶上前,保护旗舰。定远舰上的火灾得以扑灭,但邓世昌的致远舰在日军的炮击下遭受重创。


▲邓世昌(1849-1894)。图源:网络

邓世昌是广东番禺人,自年轻时以保卫祖国海疆为己任,考入福州船政学堂,后调往北洋,曾前往英国考察欧洲海军。人们称赞他:“使船如使马,鸣炮如鸣镝,无不洞合机宜。”由邓世昌担任管带的致远舰,是一艘排水量2300吨、舰长76.2米的穹甲防护巡洋舰,由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建造,船上有官兵250人左右。

致远舰重伤后,邓世昌不愿坐以待毙,指挥致远继续向前航行,准备与日舰吉野号同归于尽。他告诉大副陈金揆:“倭舰就仗着吉野的火力,如果撞沉此船,则可以助我军成事!”可惜的是,邓世昌率舰撞向吉野时,日舰频繁向致远开火,一枚鱼雷集中了致远舰的右舷,使其不断向右倾斜。

本想杀身成仁的致远舰,在雨霰般的炮火中沉没,邓世昌和部下们落入海中。邓世昌坠海后,其随从刘忠找来救生圈,希望能寻得一线生机,却被邓世昌拒绝。邓世昌养的爱犬,也游到他身边,咬住他的衣裳,不让他溺水,却被邓世昌喝退。忠犬不愿放弃主人,一同没入海涛之中。邓世昌“以阖船俱没,义不独生”,和致远舰沉入大海。最终,致远舰官兵只有7人获救,其余240余人全部葬身大海。

时人为邓世昌作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在黄海海战中以身殉国的海军管带,还有经远舰的林永升

致远舰沉没后,经远舰陷入吉野等四艘的包围。经远以一敌四,完全处于劣势,但林永升和全舰将士“发炮以攻敌,激水以救火,依然井井有条”,毫无畏惧地与日舰缠斗。在日舰的强大攻势下,林永升不幸中弹阵亡。经远遭到吉野等四舰猛轰,在下沉的过程中仍开炮击敌,最后在烈焰中沉没,全船200余人,只有16人遇救生还。


▲林永升(1853-1894)。图源:网络

正如战前双方军舰数据所呈现的差距一样,北洋海军在黄海陷入苦战。其主要原因不在于将士,更在于海军建设之弊,北洋海军军舰更新停滞、舰速过于迟缓、弹药质量堪忧、阵式一成不变,在实际作战中,这些缺点被一个个放大,最终酿成整个战役的苦果。

幸好有北洋海军将士不惧艰险,奋起抗争。丁汝昌受伤后,定远舰管带刘步蟾接手指挥,反击日舰。定远、镇远二舰在战局急转直下的危急时刻,依然屹立于大海之上,极大地鼓舞了北洋海军的士气,这才没有让舰队完全溃散。


▲黄海海战中遭受重创的来远舰。图源:网络

历经近5个小时的鏖战后,北洋海军损失经远、致远、超勇、扬威和广甲5艘军舰,伤亡600余人。伊东祐亨见日军旗舰松岛损伤严重,日舰暂时无法击毁北洋旗舰定远,认为不可久战,主动下令撤退,日本联合舰队伤亡300余人,但仅伤5舰。北洋海军看着日舰远去,内心应该清楚,倭寇终将再来,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彼时,硝烟未尽。从山东半岛到鸭绿江畔,战争的黑云以城倾墙摧之势逼压而来,北洋危矣!

参考文献:

赵尔巽:《清史稿》,中华书局,1998

王仲麒:《中日战争》,岳麓书院,2011

池仲祐、余思怡等:《龙的航程 : 北洋海军航海日记四种》,山东画报出版社,2013

戚其章:《甲午战争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日]陆奥宗光:《蹇蹇录 : 甲午战争外交秘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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