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江南安场浮沉记之一
·出场即巅峰·
徐前明
夹江南安场拥有悠久的历史。1973年,在石面堰原南安乡境内出土石锄一件〔由四川省博物馆(今四川博物院)收藏〕;1974年,在石面堰木城段出土一些石斧;1980年,在原迎江双路铺出土石斧一件。依据这些文物可以推断,南安场最早开发的年代,至少可追溯至距今4000—6000年的新石器时代。5000多年来,我们的先民在南安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繁衍生息,这片土地又上演了怎样的历史浮沉、悲欢离合呢?
据文献记载,古蜀国最早的先王是蚕丛、柏濩、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唐代伟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写道:“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距今5000年前左右,被后人称为蜀山氏的一个羌族部落,来到青衣江河谷。南安场肥沃的土地和依山傍水的环境,吸引了他们中的一部分在此开拓,建立新的家园。
中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徐中舒在其著作《交州外域记蜀王子安阳王史迹笺证》中说:“古代蜀人以穿青衣(青黑色)著名,因此又有青羌之称。”在百度上搜索“青衣羌国”,可得结果为:“古国名,青衣羌国建于公元前816年,领地在今四川省雅安至乐山之青衣江流域地带。因为国土大多在青衣江沿岸,故称青衣羌国。”这一时期,南安居住的大多为青衣羌民。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夹江南安场、华头场、歇马场等地的部分乡民还保留着穿黑色衣服、包黑色头帕的风俗。
公元前316年前后,秦人占领古蜀国后,在夹江千佛岩附近建立泾口戍,属秦国蜀郡。据《图书集成》载:“秦惠王九年(前316年)克蜀,移秦人万家实之。秦人思秦之泾水,于其水侧置戍。”常璩《华阳国志·蜀志》记载:“六年,陈壮反,杀蜀侯通国。”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考证:“南安,本蜀支封丹犁地。秦武王时,丹犁结蜀侯叛秦。武王二年伐丹犁,沿江取地至此。于时置县,此为蜀郡极南,故名南安。”秦灭蜀后,蜀王残部在丹犁国部落族帮助下,联合氐羌濮黎等少数民族共同抗秦。秦军不断追杀,从武阳(彭山)到南安(夹江木城),然后沿青衣江在夹江“歇马”、洪雅“将军”、洪雅“止戈”,直到完全平息,秦灭丹犁后即在这一地区建置南安与严道。南安,即南部已安定之意。秦设置南安县后,即以原丹犁的王城木城为县治中心。氐羌、丹犁的王城木城,其位置应在今南安乡的原乡治故地,现地名叫戴么坝。其地为平坝,面积不大,四面皆山,形势据险。前有红岩峭壁作天然屏蔽,龙沱河自左侧后方蜿蜒而来,横前向右弯曲环绕,跨河前关子门,外有龙门山横亘为外围屏障;后方山峦冈岭从上至下,前进后退,攻守兼备。南安场正式加入秦帝国的郡县制版图。
汉高祖六年(前201年),设南安侯邑,封宣虎为南安侯。《汉书·表中》记载:“南安严侯宣虎,以河南将军汉王三年降晋阳,以重将破臧荼,侯,九百户。”宣虎在刘邦被封为汉王的第三年,以河南将军的身份跟随刘邦收服晋阳、以主将的身份消灭燕王藏荼叛乱两大军功,被赐爵彻侯,封于南安,称庄候,所封地称南安侯邑,享有900户的赋税收入。《汉书·高帝纪下》记载,高帝十二年(前195年)三月诏曰:“其有功者上致之王,次为列侯,下乃食邑。而重臣之亲,或为列侯,皆令自置吏,得赋敛,女子公主。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第室。”西汉初期,列侯在侯邑之内拥有置吏权与赋敛权。《汉书·高五王传》载:“时诸侯得自除御史大夫、群卿以下众官,如汉朝,汉独为置丞相。”列侯与诸侯王在封地之内的置吏权类似,西汉朝廷仅为诸侯王设置国相,为列侯设置则为侯相。汉吕后《二年律令·置吏律》记载:“彻侯得置孺子、良人。”《二年律令·田律》记载:“田广一步,袤二百廿廿(四十)步,为畛。亩二畛,一佰(陌)道。百亩为顷,十顷一千(阡)道,道广二丈。”《二年律令·户律》记载:“关内侯九十五顷……簪袅三顷。宅之大,方卅步。彻侯受百五宅,关内侯九十五宅……簪袅三宅。”《二年律令·秩律》在记载千石以下秩的官吏时,特意标注“汉”字,所载录280余县,全部为中央直辖属县,而不见记载列侯之侯邑,如当时蜀地的什邡和南安就没有记载。以此推知,汉代初期的高帝、惠帝、高后时期,诸侯具有相当高的地位。彻侯“得置孺子、良人,受百五宅”,封地称为侯邑。在侯邑内,地方官吏可比照西汉朝廷自行设置,除孺子、良人、侯相等秩一千石以上官吏和群卿外,一千石以下官吏设置、任免,赋敛的征收、减免等均由列侯自行负责,拥有特殊的政治、经济权益。周振鹤在《西汉政区地理》的文章中也考证,西汉列侯在汉初拥有独立地位。由此,宣虎的食邑南安县变为南安侯邑,南安县不再保留。据《陔余丛考·汉唐食封之制》考证:秦汉时,列侯无封国者曰关内侯;其有封地,则即食某地之户,而自遣人督其租。《后汉书·注》记载:“封邑,每户轮钱二百。”“食某地之户”,即宣虎受封时,南安县人口在900至1000户之间,宣虎及其家属居住在长安,每年由南安侯相收取900户封户18万钱的租税收入及其它实物敛赋并负责组织运送至长安。
《说文解字》记载:“邑,国也。”《汉书·淮南王传》记载:“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汉文帝刚刚即位,想把在淮南境内的侯邑改封在他处,淮南王刘长表示不必要。汉文帝最终改封了,而使淮南王刘长得到3个县的好处。鉴于诸侯具有较高的地位,不利于汉王朝统治,汉文帝就逐步削弱列侯的独立地位,将侯邑改称侯国。汉文帝二年(前178年)冬十月诏曰:“今列侯多居长安,邑远,吏卒给输费苦,而列侯亦无由教驯其民。其令列侯之国。”三年(前177年)十一月再次下诏:“前日诏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可见,自文帝二年十月发布列侯回到封国封地诏以来已1年有余,在京之列侯们并未离去,文帝不得不发布第二道诏书催促他们离京,并将丞相周勃解任,责令他带头回到自己的封国。由于有丞相周勃的带头,尽管不愿,宣虎也不得不怏怏离开长安,回到偏僻的封国南安侯国。《汉书·百官公卿表》载:“列侯所食县曰国。”侯邑到侯国,表面上彻侯地位得到提升,实则明升暗降。南安侯邑变为南安侯国,属蜀郡,设国相一人,由中央任命,主治民,地位如县令、县长,受郡太守管辖。此时的彻侯是一国之君,仅享有政治、经济上的一些特权,如列侯之子也称太子,可以有家臣,收取封国赋税等。宣虎回到封地后仅6年即去世。宣虎也因此成为南安县可追溯的第一个官员。《汉书·表中》记载:“宣虎,三月庚子封,三十年薨,列侯第63位。孝文九年(前171年),共侯戎嗣,十一年薨。后四年(前160年),侯千秋嗣,十一年;孝景中元年(前149年),坐伤人,免。户二千一百。元康四年(前62年),虎曾孙南安簪袅护诏复家。”据此记载,宣虎,列侯居第63位,在位30年,侯位传儿子宣戎。宣戎在位11年后,又传侯位于宣千秋,11年后即景帝中元元年,宣千秋因伤人罪“不奉上法”,封国被撤销。当时南安国户口已达2100户,52年间人口增加了1200户,增长了1.33倍多,在全国也居前列。这与汉王朝奖励人口增殖有关,更与南安休养生息、发展民生相连。宣千秋在失去侯位和封国后,其子女逐渐湮没于民间。到了元康四年(前62年),87年过去了,汉宣帝派人找到宣虎的曾孙宣护,当时只是一个三等爵、地三顷、宅三的簪袅的低级士人,但宣姓仍是南安四大姓之一。
《汉书·高帝纪》载:“六年冬十月,令天下县、邑城。”南安场或于此年后开始筑城。《二月律令·户律》载:“募民欲守县、邑门者,令以时开闭门。”则最迟在高后二年,南安场的城市建设已初步完成,可以聘请平民看守邑门,定时开关城门。
公元前141年前后,文翁出任蜀郡太守,开办地方官学,“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亲自饬厉”“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官弟子。”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中原文化在南安迅速传播。此后,西汉政府曾两次颁布兴建地方官学的命令,第一次是汉武帝时“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第二次是汉元帝时令“郡国置五经百石卒史”。五经百石卒史,汉代郡国官府属吏名,元帝时始置,典一经,秩百石,职掌教化事宜。作为曾经的南安国,此时地方官学也在一定程度得到发展。汉平帝元始三年(3年),在王莽的倡议下,全国郡、县、道、邑、侯国及乡、聚等普遍建立官学。“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经》师一人。”地方官学的广泛普及,“兴礼乐,风天下”“诸生、庶民,翕然响应”,不仅大大推进了平民教育,更极大地推进了社会教化。此时,南安场成为南安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汉和帝永元七年(95年),南安县县长王君重修“平乡明亭大道”。宋代洪适《隶续·十一》载:“维平乡明高大道,北与武阳,西与蜀郡青衣、越嶲通。……永元八年四月十日……”根据对碑文的研究,此时的南安县人口仍不足一万户,南安场所在地设立了乡级建制的平乡,管辖范围大致为今夹江县城区至洪雅县罗坝一带,平乡此时所属的犍为郡为边郡,平乡为南安县治所在的要地。“平乡明亭大道”以南安为中心,“北与武阳(今彭山,与南安同为犍为郡属县)、西与蜀郡青衣(今芦山)、越嶲(今西昌)通界”,即平乡明亭大道沿青衣江纵向连通了南方丝绸之路身毒道东、西两条主路,成为后人所称的“平羌江道”。现夹江千佛岩临江崖壁上犹存40米长的栈道遗迹,主梁桩孔尚有8个,间距5至6米,孔方形,边长约0.5米,深约1.1米,成等距离水平状排列,正是东汉平羌江道的栈道建筑遗址,也是乐山市境内仅存的南方丝绸之路的秦汉栈道遗址。王某,成为南安历史上有姓氏记载的第一名县长。
章武二年(222年),刘备伐吴失败后,发生了黄元叛乱事件。《三国志·先主传》:“冬十二月,汉嘉太守黄元闻先主疾不豫,举兵拒守。”章武三年,《三国志·杨洪列传》载:“敕曶、绰但于南安峡口邀遮,即便得矣。曶、绰承洪言,果生获元。”上述资料记载,222年,刘备兵败退至白帝城,感染重病,诸葛亮前去探望后,成都空虚。当时在芦山的汉嘉太守黄元与诸葛亮关系不好,怕刘备去世后诸葛亮收拾他。他想先下手为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造反了。成都一时人心惶惶,时任益州牧高级佐官的杨洪立即把这些事汇报给太子刘禅,说:黄元向来出尔反尔,又凶狠残暴,他成不了什么气候,他最多会投奔东吴。放心吧,让陈曶、郑绰在南安峡口堵截便可抓获他。刘禅让亲兵陈曶、郑绰按照杨洪的意见部署,在南安峡口果然把黄元生擒。南安峡口即夹江千佛岩的泾口。经此一役,泾口戍更名为夹江戍。
《华阳国志》载:“何随,字季业,……蜀亡,去官。”“长子观,字巨忠,清公淑慎,知名州里。察孝廉,西都、南安令,平西长史。”《宋书》载:“……南安令……”。从以上记载可推知,蜀汉末年至西晋初,至迟到刘宋时,南安县经过400多年发展,人口终于超过了1万户。何观,成为南安有历史记载的第一名县令。
北周《无上秘要》记载:“平刚治,上应参宿,昔李阿于此山学道得仙,在犍为郡界。”中唐王悬河《三洞珠囊》载:“平冈治,水,参星。第五平冈治,山在犍为郡南安县,去成都一百里。昔蜀郡人李阿于此山学道得仙,白日升仙也。治应参宿,道士发之,治王二十年。北有三重曹溪,南有持山为志。”宋代王存《元丰九域志》载:“平羌山,二十四化之一。”北宋李聪《洞渊集》记载:“第二十一平罡治,上应参宿,下管水命,人禄寿祸福。平罡山治,在犍为郡南安县,去成都一百里,北有曹溪三重。《南犍为志》:‘昔蜀人李阿,于此得道上升处。’”宋代乐史《太平寰宇记》载:“平羌化山,在夹江县西十里。《图经》云:‘天下二十四化,此其一也。’道士常正一得道此山,丹灶、履迹犹存。”此平冈治所在的化山,即现木城与青衣街道相连的周柏山一带,南安场也成为全国重要的道教场所。
秦汉至两晋时期,南安场依托南安县治,集聚了大量社会文化资源,培育了邓通、费贻、杨宗、费诗、伍梁、费立、费缉等一批知名人士,李阿飞仙被封真人,封关内侯一人、州牧一人,犍为郡因之被称为“士大夫之郡”,吸引了庞德公、葛洪等一批隐士入驻,留下了杨宗墓阙、梁王墓和数百座汉代岩墓,被称为“犍之琼瑰”。南安场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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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徐前明
供稿:夹江县地方志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