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分童年的记忆‖李腾鹏

春分

童年的记忆

李腾鹏

春分这天,我站在老家的院子里,看着父亲将挂在房梁上的玉米、水稻、黄豆等种子取下来,放在地上,戴着老花镜一样一样地细看、检查。他那仔细的样子平常是难以看到的。这也难怪,父亲年轻时未种过地。新中国成立后家中分到了一亩水田、几分旱地,全家的衣食就靠这点土地。春分过后,这些种子就要下地了,刚学种庄稼的父亲不得不仔细又仔细。

院子里的一株粗大的李子树,白色的花朵挂满了枝头。母亲在李树下,放一个大大的箥簊,箥簊里有玉米、小麦、胡豆、豌豆、黄豆等粮食。母亲将它们摊开,仔细地择出发霉的、不饱满的。母亲说,择完后炒着吃,这叫炒虫。春分炒虫,是为了炒死庄稼中的害虫。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风俗。

母亲把粮食择完后,叫姐姐拿着去炒。她自己则从炕笆上把仅有的一只腊膀取下来,拿到火盆上去烧。腊膀遇热后油掉在火盆里,火越烧越旺,蓝色的火苗围绕着腊膀。母亲将腊膀翻来覆去。腊膀皮烧泡后,用菜刀一刮,黄酥酥的。洗干净后,母亲将它砍成几块,放在砂锅里,加上淘洗干净的干笋、干萝卜、海带等,放在火盆上炖。一会儿水开后,砂锅上雾气腾腾,腊膀的香味弥漫于堂屋中,令我们这些小娃娃垂涎欲滴,因为从正月十五吃过肉后,早就盼着春分的腊膀了。

中午,一家人围着方桌。炖好的腊膀被母亲切成小块,用两个大碗盛着,中间一个饭盆装满一盆炖腊膀的和菜。一家老小尽情享受这一年一次的美味,其乐融融。

饭后,我们几兄妹口袋里装满炒好的“虫”,蹦跳着随大人们去沟边、田边游耍,大人们叫做踏青。我们边吃边走,“虫”的香味,伴着父母的悠闲,是一年中难得的享受。没见过父母亲如此闲淡,问母亲方知,家乡的风俗是,春分这天人们除做吃的以外,什么事都不做的,连地也不能扫,如扫,将把一年的财运扫掉。

正走着,天空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春分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午饭时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飘起了细雨。这雨不像夏日的倾盆,也不似秋雨的绵长,而是细密如丝,温柔地滋润着大地。田里的麦苗在雨中舒展着嫩叶,油菜花在雨雾中显得更加明艳。父亲说,春分下雨是好事,“春分有雨是丰年”,这雨水里藏着的是秋天的收成,春雨贵如油啊!

下雨了,一家人转回家去。我们幼小的心中,总是埋怨着老天,仅有的一天同父母闲逛的机会,让他给剥夺了。不过,好在是傍晚才下的雨,这一天,我们还是非常愉快的。这一天难得的愉快,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在以后的几十年中始终难以忘怀。

傍晚时分,我站在屋檐下,望着绵绵细雨,心中萌发出一丝丝暖意。春分的昼夜等长,春光让万物复苏,仿佛时光在这里短暂地停留。我知道,农人们半年稍闲的日子已经结束,迎来的将是半年的忙碌与艰辛。我年逾半百的父母,也会伴随着这种忙碌和艰辛一天天老去。不过,家中有田有地,日子就有希望。来年的春分,将会更加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