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击八面山土匪
寒冷的北风，掠过茫茫的大地，只有一片片橘林和竹林的 绿色，给这冬日点染出盎然的生机。
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入川作战，十二月下旬我又率师返 回了湘西的永顺。
师指挥所及师直属队部分人员分乘汽车，由重庆返回湘 西北。师主力各团则分批由重庆乘船，沿长江而下。四二二 团和四二一团，在万县索口下船。四二三团则直达宜都上岸。 然后，各团行军进入湘西山区。
当时，我妻子徐静任师留守处协理员，带着两个儿子住在 益阳，曹里怀军长叫我去益阳看看，并嘱我多住几天。可是， 我牵挂着永顺军分区的工作，只住了一天，便辞别了家人和军 部首长赶回了师部。
一到永顺，我就召来了永顺县县长张骥和师侦察科长陈志孝 。
张骥见我办公室连茶水还没烧好，就笑着说：“司令员，征鞍未解呢，这么急呀!连茶水都没烧好 ”
“我等你烧喽，你是父母官!”
陈志孝也笑着说：“师长，军长不是叫你在益阳多住几天 嘛，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还在放假呢!”
忙着打扫办公室的警卫员也说：“师长的腿太长，跑得快， 我们撵得累死啦!”
“怎么啦?”我忍不住地笑了，“我一回来，你们都冲我来 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们都哈哈大笑了。
我对陈志孝说：“你马上给我准备两样东西， 一是土匪的分布点，二是湘西的地图，都给我挂在这墙上。”
没等陈志孝回话，我又走近张骥说：“你这地方父母官没随我们入川，在这里又多干了一个月，情况比我熟喽。你马上找几个对土匪活动熟悉的县政府干部和老百姓，给我讲讲土匪活动的情况。不然，我的头脑还在川东打仗哩 …… ”
“是!”张骥和陈志孝连口热水都没渴，就急匆匆地走了。
警卫员提着茶水壶过来时，便问我：“师长，他们人呢?”
“走啦。”
“走啦?那这云雾茶我们自己喝。”
“哪来的云雾茶?”
警卫员递给我一茶缸香喷喷的热茶说：“是张骥县长带来 的，可清香啦!”
川东战役后，我师的张百春政委调走了，接任师政委的是彭清云，他曾是湖南省邵阳军分区的政委，还未来报到。师政治部主任赵平也调走了，参谋长又长时间空缺，此时此刻，我 真成了“光杆”司令哩!
在机关干部们的支持下，我们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进剿土匪的社情调研与作战部署。并召开了一次军分区 系统的党政军参加的剿匪作战会议。
会上，陈志孝科长介绍了匪患敌情，张骥县长介绍了近月 来永顺的防匪和剿匪情况：
由于我主力入川作战，留守的只有少数师直属部队及病休人员。为了控制永顺、大庸、龙山三个县城，他们只能组织 武装小分队对土匪展开斗争。由于兵力少，无法大规模出击， 窜进深山的土匪又猖狂复出。
据统计，湘西境内还有土匪武 装十万余人。其中永顺军分区范围内就有大小股匪一百三十 余股，人数达三万人。即有：
陈子贤的暂一军、徐雅南和杨树 臣的湘鄂川黔反共救国军第六纵队、
陈策勋的暂二师、罗文杰 的暂四师、曹振来的暂五师、
师兴周的暂六师、瞿波平的暂十 师、张平的暂十一师等。
这些土匪，在我师返回湘西北前夕，由大土匪头子陈子贤率领，在八面山下的岩科洛还召开了匪首会议，并通电台湾， 成立所谓“川黔湘鄂边区民众自卫委员会”,串通勾结，妄图与 我军顽抗 。
最后，我根据四十七军兼湘西军区的统一部署，明确了我 师的战斗部署：
以四二二团和四二一团首先进剿八面山及周围地区的陈子贤、师兴周、瞿波平等大股土匪。
四二三团进到 大庸待命。
各团， 一定要在新年后一月九日前赶到作战部署地点，相机进行攻战。
会后，四二二团团长郑波，率部队经田坝、黑洞、龙潭寺、 中堡、来凤，提前于一月七日到达了龙山地区。
四二一团团长谢松柏，率部队也提前于一月七日进到龙山地区，并做好向八面山一线进攻的准备。
一月十日上午，我站在电台旁，看着墙上的湘西地图，下 达了作战命令。.
四二二团和四二一团像两把大钢钳子一样，从两面向师 兴周的土匪一千余人发动了攻击。
当四二二团进到里耶镇右侧， 一营碰上了号称一个团的 一百多人的土匪。机枪一阵猛扫，仅发起一个冲锋，这股土匪 就全部被击溃了。有不少土匪扔下枪，抱着头就往密林里钻， 整个里耶战斗只俘虏了四十多人。
师兴周这个暂六师师长，也带着土匪往八面山上拼命逃 奔。匪暂一军军长陈子贤、暂四师师长罗文杰，见我军逼近， 惊恐万状，带领一千余匪徒逃至四川境内。匪暂十师师长瞿 波平则带着一股近二百人的匪徒，逃回龙山二橡乡老巢去了。
我得到报告后，又下达命令：一定要乘胜紧追，打烂其匪 窝。
于是，四二一团穿过招头寨，直插八面山以北的内夕棚一 线。四二二团则连夜进到八面山以南的大小岩门山脚下。这 样，我们两个团在八面山的南北形成夹击态势。
八面山位于湘川两省交界处。南北长四十五公里，东西 宽七公里，四周是悬崖峭壁，山上有一个乡。上山只有几条岩 梯路可供攀登。
在龙山境内，上八面山有大小岩门、望乡台、 西眉峡等处。山腰的燕子洞是师兴周的老巢，修了不少工事， 各岩口还设置了滚木、擂石。总之，八面山地形险要，易守难 攻。蒋介石曾把八面山称为“大陆小台湾”,准备空投物资，支 援湘西北的土匪活动。
师兴周顽匪龟缩八面山老巢后，我即发电报给四二二团和四二一团，下达了四点指令：
一、各营连轮换休息两天。
二、严格把守大道小路，不准老百姓以任何名义上八面山。
三、封锁包围中，对各大块林带、山垭进行调查研究，熟悉地 形、地名和当地民情风俗，侦察土匪的新动向，准备总攻，并选 好各自攻击的突破口。
四、与当地区、镇、村人民政府密切联 系，依靠和团结群众，做好匪属思想工作，宣传我党、我军的 “宽大坦白者，严惩顽固者”的政策，与群众一起来围剿八面山的顽匪。
为了更快、更准地了解情况，我率师指挥所和警卫连近二 百人，攀山越岭，穿林涉溪，行军两天进驻里耶镇，靠近了四二 二团和四二一 团。
二十日凌晨三时，我发出了向八面山总攻的命令。
四二二团立即于当日拂晓由南向北，从大岩门、小岩门两 个岩口发起攻击。二营四连长杨宝山率领全连，由当地老百 姓带路，从八面山南端的易家堡一个没有道路的悬崖处悄悄 攀登而上，出敌不意地摸到了山上。待一、二营主攻部队乘大雾之机进到大小岩门跟前，从敌腹和北侧两面夹击，击毙守岩 门的土匪数人，其余的土匪慌忙逃窜。
四二二团占领大小岩门后，迅速扫荡山上的土匪，并以一 个连的兵力包剿西眉峡、望乡台之匪，支援四二一团战斗。
四二一团由八面山北向南发起攻击。他们以一部分兵力 猛攻望乡台的顽匪。望乡台地势险要，只有一条陡峭的岩梯 通往山上，土匪在岩口设了三道“刺门”,并有重机枪把守。我 攻击部队摸到“刺门”时，“刺门”上的铃铛响了，土匪们乱枪齐发，乱石飞滚，几名战士当场牺牲。
这时，已攻上八面山的四二二团派了一个连从西眉峡、望 乡台后边出击，迅速攻占了望乡台，将西眉峡的顽匪全部歼 灭。师兴周见势不妙，便率匪一部，慌慌忙忙由牛路口向西川境内逃窜。
师兴周逃跑了，而他的巢穴燕子洞却在，占领燕子洞是夹 击八面山的重点。燕子洞上顶朝天，下口直扣三十米深的山 脚深渊。顽匪们正是利用这一奇异险峻的自然环境，在洞内 燕子歇栖之处找到了藏匿的地盘。从洞顶往下打枪或扔手榴 弹，杀伤力都不强。
四二二团二营五连长赵汝斌找来几个当地的老百姓，认真研究后决定从顶口用葛藤和粗绳索拉住战士腰背，送下洞 去。战士们却必须一边端着机枪猛扫， 一边随着藤索下沉。
很快，五连长和战士们一起进了燕子洞。这时，他们发现洞内 的土匪，已经从原来燕子洞内备有的直垂山腰岩林地面的“绳 梯”逃跑了。战士们在洞内缴获了大量粮食、布匹、盐、油、鸦 片、银元和枪支。
八面山战斗，歼匪五百余人，缴获枪支一千余支，电台一 部，给股匪以沉重打击。
战后，我见到四二二团郑波团长，高兴地说：“郑团长，兵 贵神速，你们打得好!听当地的老百姓说，过去国民党曾五次攻打八面山，连一个岩口都没有打开。都说你们是能飞能冲的天兵天将哩!”
“师长，四连长杨宝山能干，他们从易家堡攀上悬崖，对主攻部队扫荡山上的土匪创造了有利条件。也许，他们就是天兵天将喽 …… ”
郑波团长没说完就开朗地笑了起来。
“军部、兵团和野司都来了电报，赞扬我们八面山战斗打 得好，希望再接再厉!”我沉思了一下又说，“郑团长，我们要好 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
郑波点了点头，说：“师长，这些土匪的老窝可是越来越难打啦 …… ”
“那就要靠我们的勇猛和智慧喽!所以，打一仗就要总结 一仗的经验，用我们的优势攻土匪的弱点!”
前排左起为： 一四一 师政治部主任杨敏， 一 四 一师师长兼永顺军分区司令员的作者，一四一师 政委彭清云，永顺地委书 记刘旭。
后排右二为永顺 地区专员，其余为地委干 部(一九五一年二月于湖 南永顺)。
乘胜猛追抓匪首
八面山战斗之后，对剿匪工作我强调两个重点：
一是广 泛动员当地民众，宣传匪恶、觉悟捉匪、全力以赴、军民合剿。
二是重点抓匪首，把一般匪众和惯匪、顽匪、匪首严格区分，用 我党、我军的政策感召股匪，瓦解内部、全歼匪徒。
我指示各部队，把永顺初解放时，敌人暂一军副军长汪援 华等发布的一封《公开信》印成传单，在股匪出没的地区广为 散 发 。
汪援华，是湘西众多国民党建制的土匪武装中，第一个向 我军投诚的敌副军长。他这封《公开信》曾为湘西剿匪起过好 作用，全文如下：
敬告暂一军暂四、五两师及湘西自卫军永顺指挥部全体官兵书
我亲爱的暂四、五师全体官兵同志们!
我亲爱的故乡 ——永顺县人民自卫军指挥部全体官兵同志们!
时代的巨轮不断地前进，拥护新民主主义，解放全中 国，建设新的国家，正成为全民最高的呼声。 一切贪污腐化的国民党中央政府及其残余军阀，快将灭亡，我们犯不 着为国民党反动派去做全民的敌人及无谓的效忠。
援华等顺应故乡父老兄弟姊妹们之愿望，尊重我全 境人民之福利，报以人民解放军负责之命令，已于十月二 十二日偕同肖师长们仰之亲到永顺县城洽商一切。
深知 今日的人民解放军是非常的开明和非常的宽大，不仅对 我们的一切不咎既往，而且对于我们反压迫的运动，给予 了丰富的谅解和同情。
关于我暂四、五两师及地方部队，当承指示三点：
(一)愿意参加人民解放军者，即指定地点听候改编， 但须绝对服从命令，尊重群众利益。
(二)愿意解除武装从事生产者，即指定地点缴械，人 民解放军绝对保护生命财产之安全。
(三)如怙恶不悛、执迷不悟、违犯人民利益者，决视 同土匪，彻底剿办。同时商得解放军负责人之许可暂四 师在松柏场集结，暂五师在塔卧集结，永顺警察部队在颗 砂集结。
均限十月二十九日以前集结完毕。在集结期 内，所需给食，由治安委员统筹，并限文到日，即停止一切 军事行动。
以上三点，敬请我全体官兵同志，再思维，大势所趋， 如洪水之就下，逆潮以冰，鲜不灭顶，时机稍纵即逝，为祸为福，系于一念之间。 一念之差，则为天堂，则为革命斗 士；一念之差，则为地狱，则为民族败类，则为人民罪人。
援华等虽惟一介武士，戎马半生，苟有利于国家及人 民，甚愿牺牲一切，凡有关我全体官兵生命幸福之所在，无不全力以赴。
纯菁亦固感于国家地方需要，不避艰辛，为我桑梓，遵入人民解放军之正轨。
我父老兄弟姊妹们，正热烈地兴奋地睁着期待的眼睛，盼望我全体武装同志解放福音之到来。
暂一军副军长汪援华，暂五师代师长肖仰之，永顺县 临时治安委员会主任委员唐纯菁，
委员：肖凤文、傅家 佑、彭容、王愚僧、符正平、向竟成、邹子宽、杨湘、黄仲庄、 周子鸿、符培本、刘德辉、肖汉臣、陈铁民、陈远源、楚梦 林、向乃根、李壁如、李海东、李绍唐、彭望尘
谨启
1949年10月24日
这封公开信虽已时过三个多月了，但我和师政委彭清云 及地区专署的领导认为：它对号召人民，尤其是残匪和匪首 都有感悟作用，也有相对的威慑力。
听群众说，杨树臣率匪五百余人已在乌缩、杨家寨一线，凭借牛拉肠的峭岩陡壁准备垂死挣扎。
牛拉肠，坐落在四川酉阳县与龙山县招头寨之间，因山峰 陡峭，地势险要，当地人称为“凶山”。匪首杨树臣曾被国民党 招安为“武汉行辕清剿直属纵队司令”翟伯阶的副司令，瞿伯 阶病死后，瞿波平当了“川湘鄂地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兼十师 师长”,杨树臣就为副总司令兼十师副师长。在瞿波平害怕人 民解放军而四处躲藏时，杨树臣却到处叫嚷：“反到底，宁可 死，决不投降。”
看来，杨树臣是个顽固不化的匪首，必须首先把他捉拿归 案或击毙。这对“重点抓匪首”的部署，是一个极具有影响的 开端。于是，我命令四二二团立刻投入消灭杨树臣股匪的战 斗。
四二二团三营接受任务后，副营长王春华率七连进入牛 拉肠山区，找到当地群众王庸真和彭尧祥当向导，部队分三路 从高洞沟、河南沟、王道溪出发，逼抄杨树臣的巢穴。
迎着土匪的炮火与弹雨，七连的指战员一气攻下四个山头，而第五个山头就是牛拉肠山最后的卡口，这里唯一的路只 能容一人通过，两边全是峭壁。三班长宋广禄和五名战士相 继在卡口壮烈牺牲。战士小蔡怒火中烧，在机枪的掩护下，他 一边打枪一边甩手榴弹，并大声吼着：“我——来 了!”, 凭着胆气和勇猛，硬是冲过卡口杀上了峰顶。
这时，三排副排长前胸负伤，他撕下手巾塞在伤口内堵住 血流，仍忍着伤痛指挥全排冲锋。
天黑时，土匪全被三营包围俘虏了。
土匪阵地上的工事全部被摧毁，浓烟滚滚，弥漫在悬崖峭壁间。七连三排的战士们发现杨树臣身中数弹倒在地上，他见战士们端着枪逼近了，就绝望地举起手中的白朗宁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战士们愤怒极了，对着杨树臣一起开火，密集的弹雨打得 他全身冒烟，四肢抽搐，像一只断了气的野狗。
杨树臣被击毙，对这一地区的匪首震动极大。过了几天， 师兴周、贾奇才两个匪首便向我军投降了。
接着，四二三团遵照师指挥所的指令，追剿匪首陈士。陈士是桑植人，我主力部队入川作战时，他反革命气焰甚为嚣 张。后被我剿匪部队追剿，溃逃到了湖北鹤峰。这次四二三 团追剿小分队在湖北恩施军分区部队的配合下，在鹤峰太平 镇的战斗中将陈士活捉。
暂一军军长陈子贤匪首所活动的龙山、八面山被我四二 一团和四二二团合围后，残匪被追击得溃不成军，陈子贤于六 月四日从龙山里耶乘船逃到了沅陵老鸦冲。可是他刚下船， 就遭到我师侦察队的伏击，即被生俘。
四二三团一营、二营、四二一团三营，在恩施军分区独立 团三营和来凤县大队第一中队的配合下，对西塘老寨的土匪 老巢进行分进合击。匪首曹子亚、曹大清、曹中仁均被我部队 在清剿中击毙，其余的残匪纷纷前来投降。
为了进一步突出重点进剿，我命令四二三团合围永(顺)、 桑(植)、大(庸)三县交界的槟榔坪，重点聚歼匪首曹振亚、谭 天 保 。
由于这一带山区峰岭纵横，谷深洞多，地形复杂，大部队 行动非常不便。土匪发现我军行动后， 一部分化整为零潜伏 下来， 一部分向外逃窜。我电令梁青山团长和李钦哲政委： 展开继续追歼，紧追不舍。部队追到正阳山时，歼灭了陈策勋 残匪和覃天保、宋占元全部股匪，生俘匪师参谋长刘民生。
四二三团一营二连爬上五里长的绝壁大山，战士们英勇 夺路炸洞，经一小时战斗，攻克了桑植的飞仙洞，生俘了永 (顺)、桑(植)、龙(山)第一驻防处主任匪首陈天坛及其匪众， 缴获了电台和大量物资。
剂三个团的战斗简报，我为剿匪的战绩感到振奋，也为英勇战斗、不怕牺牲的指战员们感到自豪。
当然，剿匪战斗是 一场特殊的战斗，作为师一级的指挥员，面临许多新的问题， 这就需要研究、探讨、实践，再研究，再探讨，再实践。
关于重 点抓匪首的策略问题，我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凡事，都要抓重 点。没重点就没政策，没政策还能办成事吗?重点抓匪首就 是政策，从剿匪的战绩中，已经显出了政策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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