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岁的刘女士在“早饭吃了什么”的问题上卡壳了，她告诉医生，两三天前的事情自己还记得，当天的事情就记不住，头MRI显示，她的脑组织呈现出明显的萎缩。
与记忆力较劲，是不少现代人面临的难题。“健忘”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既可以是多重任务下注意力分散导致，也可以是疾病——神经系统病变、血管病变、精神心理疾病、外伤、感染……
记忆门诊应运而生。今年，15部门联合发文提出鼓励医疗卫生机构设立记忆门诊，北京市卫健委提出，今年要建设至少20家社区记忆门诊，将服务下沉到基层。
近日，新京报记者探访了国内首批成立的记忆门诊之一，宣武医院记忆门诊。
宣武医院记忆门诊是国内首批成立的记忆门诊之一。新京报记者 戴轩 摄
丢失记忆的人们
“您早上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呀？”
3月18日下午，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记忆门诊外，等满了拎着各类检查报告的人。神经内科主任医师魏翠柏的下午专家门诊从本应4点半结束延长到了6点，紧接着又续上了特需夜门诊，一直到晚上8点左右，魏翠柏才送走所有的患者，结束一天临床工作。
问诊从生活琐事切入，“有没有吃早饭”的问题基本能答上，但具体到吃了什么，一部分患者就卡壳了。84岁的刘女士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记不住。前两天的能记住，今天的就不行了。”
刘女士的孙子介绍，奶奶前年曾因脑卒中和高血压住院，这两年记性开始不大好，今年尤其爱忘事儿，会重复提问，最近几天，她还在夜里提及“柜子里有螃蟹”等话，家人担心她是阿尔茨海默病。
魏翠柏查看了老人近期的MRI检查，判断老人脑萎缩不轻，与阿尔茨海默病很像，建议她补充神经心理量表测试辅助诊断，并作为是否有必要使用单抗类药品的依据：“如果认知程度不重还可能用，量表分数很低就没有必要了。”
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快和人均预期寿命的延长，我国老年期痴呆患者数量持续增长。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的数据，我国当前60岁及以上人群中有认知障碍患者5300多万，其中痴呆患者达1507万，轻度认知障碍患者为3877万。
3月18日下午，宣武医院记忆门诊，魏翠柏在分析患者的影像学检查结果。新京报记者 戴轩 摄
逐渐火热的记忆门诊
与记忆力较劲是不少现代人面临的难题，记忆门诊应运而生。
20世纪90年代，宣武医院在国内最早一批设立专门诊治痴呆的门诊。门诊名称从最初的“痴呆门诊”“阿尔茨海默病门诊”等改为目前的“记忆门诊”。
除了宣武医院外，北京还有不少大医院也开设了记忆门诊或相关门诊，如北京协和医院、北京天坛医院、北医六院、安定医院、北京友谊医院、北京安贞医院、北京朝阳医院、北京积水潭医院等。今年，北京市卫健委提出要建设至少20家社区记忆门诊，将初筛服务下沉到基层。
今年1月，国家卫生健康委等15个部门联合印发《应对老年期痴呆国家行动计划（2024-2030年）》的通知，提出到2030年，老年人认知功能筛查全面开展，老年期痴呆风险人群得到早期干预，老年期痴呆预防、筛查、诊疗、康复、照护综合连续防控体系基本建立，老年期痴呆患病率增速得到有效控制。
其中明确，鼓励医疗卫生机构设立记忆门诊，支持县级及以上综合医院、中医医院或专科医院设立认知障碍诊疗专科。通过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与上级医院的双向转诊，构建老年期痴呆的“筛查-诊疗-康复-随访”全病程管理服务体系。
在新京报记者探访门诊期间，老年人构成了患者主要群体，除了一位54岁男士与一位59岁男士，其他患者均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
而从整体看，记忆受损是一种可全人群发作的疾病，即便是阿尔茨海默病这种一般被普通人称作“老年痴呆”的疾病，年轻人亦能发病。魏翠柏接过最小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只有十来岁，携带有家族性疾病基因。至于外伤、精神心理疾病造成的记忆受损，患者年龄范围就更广泛。
作为一种临床表现，记忆力的问题，可以由多种不同的病因导致。魏翠柏介绍，神经系统病变、血管病变、精神心理疾病、内分泌问题、免疫系统问题、感染、中毒、外伤等，都可以导致记忆障碍。记忆障碍是认知障碍的一个症状，到后期除了记忆不好，也会进展为定向力障碍，找不着家、不认识人，不会算账、不会购物、逻辑混乱、语言障碍等等。
在门诊，魏翠柏给几位没有进行筛查的患者开具了MMSE测量（简易智力状态检查量表，用于评估患者智力状态及认知功能缺损程度）、MoCA测量（蒙特利尔认知评估量表，用于快速筛查认知功能障碍）、颅脑核磁（通过影像学检查呈现脑部病变萎缩情况）、PET-CT（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能提供更详细的病灶信息）等检查。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记忆力问题，记忆门诊可以筛出大部分。”她说。
在宣武医院记忆门诊，医生依据检查结果为患者开具处方。新京报记者 戴轩 摄
可以挽救与难以挽救的
记忆力可以救回来吗？
今年72岁的张女士带着片子、基因检测结果和量表结果前来就诊，但检查显示她没有阿尔茨海默病。张女士焦虑紧张，称自己长时间记忆力不好，最近刷到阿尔茨海默病后果的相关视频，越刷平台推送越多，每天坐立不安，睡也睡不好：“担心自己会不会傻了，快吓瘫了。”
魏翠柏介绍，如果造成记忆力受损的原因是假性痴呆、抑郁、焦虑等，可以通过药物治疗，经颅磁、经颅电等物理治疗，让记忆力恢复正常。她为张女士开具了缓解焦虑和助眠类药物，嘱咐她多出门，放松心态，减少使用手机的时间。
但若是阿尔茨海默病、路易体痴呆等神经系统变性疾病，现有的医学手段仅能做到延缓疾病进程，无法逆转损伤、治愈疾病。
用药是治疗神经性变性的最主要手段。
药物可分为对症治疗与对因治疗两大类。如果将记忆力受损视作因肺炎引起的发烧，对症治疗类似于退烧药，对因治疗则类似直接抗炎药。这些药物包括胆碱酯酶抑制剂、NMDA受体拮抗剂、仑卡奈单抗等，也可辅助以抗氧化剂、改善细胞代谢的药物等。非药物治疗则包括神经调控和认知康复训练等，也能起到缓解症状的效果。
魏翠柏告诉记者，几十年中，来门诊就医的人发生变化，越来越多处于疾病早期患者来就诊，疾病干预措施也得以提前。
“居民生活水平提高，疾病知识增加了。以前门诊病人大多是老人、病情进展到很重阶段，现在很多疾病早期的患者，甚至是非典型的病例，知道要来进行早期筛查和治疗，这对于晚期无法逆转的神经系统变性病痴呆来说，是一件好事。”她说。
新京报记者 戴轩
编辑 张牵 校对 李立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