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清明，当我在郑州金水区某链家门店签署第17份看房确认书时，经纪人突然指着档案袋惊叫："王先生，您家怎么有三个离婚证？"
阳光穿过落地窗投射在深棕色桌面上，三本暗红色证件与泛黄的购房合同交叠，89㎡户型图右下角洇着不知哪年留下的咖啡渍。这个曾容纳祖孙三代的家，最终以三次婚姻破碎为代价，在郑州楼市的滔天巨浪中，完成了一场长达七年的血色置换。
第一本离婚证（2016）：婚房里的债务炸弹
2015年冬天，我和晓雯站在郑东新区某售楼处，听着销售用激光笔划破沙盘："郑州米字型高铁枢纽落成后，这里就是中原的陆家嘴！"彼时郑州平均工资3860元，这个89㎡的毛坯房总价97万，首付29万需要掏空我父母的养老钱、晓雯父亲的工伤赔偿金，以及她奶奶藏在樟木箱底的6万元嫁妆。
彼时我们都不懂什么叫"资金成本"，更没意识到郑州新房库存正以每月5%的速度攀升。在贴着囍字的出租屋里，两人整夜研究《夫妻共同还贷协议》，用三支不同颜色荧光笔划出"财产分割"条款。
开发商承诺的"双气入户"变成冬季刺骨的穿堂风，延期八个月交房让我们多支付2.1万房租。2016年春节，晓雯父亲肺癌确诊的噩耗传来时，我们刚用信用卡支付完地暖初装费。
"离了吧，这样至少能保住你爸妈的房子。"晓雯签字时，结婚照上的水晶相框正在搬家纸箱里碎裂。郑州二手房均价从9876元/㎡回撤到9023元/㎡的那个冬天，六个钱包的联盟第一次崩解。
第二本离婚证（2020）：学区房里的病毒围城
2019年秋，带着第二任妻子林薇和四岁女儿看房时，中介神秘兮兮展示"黑科技"——某重点小学划片概率热力图。金水区某"双名校"小区89㎡户型挂价215万，而我们的房子评估价仅189万。
"只要办个假离婚，首付就能从64万降到43万。"林薇在教育局公示墙前咬着嘴唇。那个周末，郑州出台"公民同招"政策，我们连夜排队离婚的队伍里，有人拖着输液的支架。
2020年3月，银行视频面签镜头里，口罩遮不住信贷经理的冷笑："您爱人...哦前妻的流水显示，教培机构已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当林薇颤抖着签下担保协议时，郑州二手房带看量同比暴跌82%。
真正击垮我们的不是月供，而是某天女儿用蜡笔在墙上写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在厕所里开会？"——这个89㎡的空间里，儿童房与主卧的直线距离是2.4米，次卧改成的网课教室，永远飘荡着英语直播课的电流声。
2021年林薇搬走那天，楼下中介挂出"业主急售：低于市场价23%"。我们没等到"公民同招"带来的房价跳涨，却等来了教培行业的团灭。当郑州法拍房数量突破5万套时，女儿在生日蛋糕前问我："新妈妈也会带我看《冰雪奇缘》吗？"
第三本离婚证（2023）：烂尾楼里的债务传承
2022年与第三任妻子苏青结婚时，我们玩了个黑色游戏：把双方家族资产列成Excel表。她父亲的出租车营运证（估值18万）、我母亲的抗癌靶向药（每月6000元）、她舅舅的烂尾楼债权（某知名楼盘3期17号楼902室），共同构成了魔幻的"购房基金"。
在郑州某楼盘复工仪式上，我们举着"欢迎回家"的红色横幅，看着塔吊缓缓启动。苏青怀孕五个月的肚子抵着维权条桌，我在《保证书》上按手印："2023年6月30日前确保精装交付。"
2023年元旦，开发商第7次延期公告送达时，苏青的宫缩频率已达到每10分钟一次。在产科病房里，我同时接到三通电话：银行催缴月供、老家县城催收母亲医药费、物业通知地下车库漏水浸泡了维权材料。
当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与维权群的语音消息同时响起，苏青突然拔掉输液管："把孩子过继给你堂姐吧，我们还能省出半平米。"
如今站在某长租公寓的飘窗前，我看着手机里三张不同的全家福：2016年的晓雯抱着发财树摆件、2020年的林薇举着学区房宣传单、2023年的苏青攥着停工楼盘鸟瞰图。郑州7月二手房均价已跌至12345元/㎡，而我们三代人在这座城市留下的，除了一串被法院拉黑的电话号码，就是那间89㎡房子里永远擦不掉的三个暗红印泥。
口述：郑州王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