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报》3月14日第6版



从日常中绽放“国色芳华

——读意千重的《国色芳华》

刘军茹


电视剧《国色芳华》改编自意千重同名小说,丁梓光执导,张鸢盎编剧,杨紫、李现领衔主演。图为剧照

随着电视剧《国色芳华》的热播,原著也引起了文学界的普遍关注。小说讲述了一个曾经千方百计讨好丈夫、公婆的古代商贾之女,主动从没有自我的婚姻中走出,凭借种植牡丹的高超技能和经商头脑走向新人生的故事。相比印象中穿越复仇、虚幻架空、权谋宫斗等类型化网文,《国色芳华》确属平淡普通,正如作者意千重在接受采访时所说:“我的小说从来不是爽文,我几乎不会给女主角开‘金手指’,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没有理所应当,没有等靠要,只有努力向上向前进。”小说所呈现出的女性在逆境中自我成长的主题,以及紧贴人物和日常生活的写实手法,都显示了作者对于女性书写的探求和突破,以及试图开拓当下网络小说新的审美潜力和话语空间的努力。

在中国小说的女性长廊里,从古代的崔莺莺(《西厢记》)、杜丽娘(《牡丹亭》)、李香君(《桃花扇》)、杨玉环(《长生殿》)等,到现代文学中的祥林嫂(《祝福》)、子君(《伤逝》)、林道静(《青春之歌》),再到新时期文学中的刘巧珍(《人生》)、马缨花(《绿化树》)、陆文婷(《人到中年》)等,无论是痴情浪漫的美之化身,还是被压迫的柔弱女子,抑或个体意识的觉醒者,女性本质上依旧处于服从者、听命者的地位。《国色芳华》的女主何惟芳(何牡丹),其名字取自白居易的诗“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作者开篇就为这个美丽女子精心设置了一个和离场景,在整个过程中,她目标明确、清醒理智、运筹帷幄,可以说围绕自身利益将命运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这里已经不再强调女性的牺牲和奉献。和离后发现表哥的孱弱和游离,何牡丹更是果断、不纠结,不委屈自己,也不怕受伤,更不抱怨对方、迎合对方。我们注意到,何牡丹并不是完美的、呼风唤雨的大女主形象,她也有恐惧、害怕和悲伤。面对困境,她首先相信自身的力量,但也不排斥亲朋好友的支持和呵护,比如创业之初如果没有父母和几个哥哥的保驾护航,估计很难走下去;她也渴望相伴相守的爱情,但显然爱情并不是她唯一的归宿。或许就像男主蒋长扬其名字的隐喻“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人只是她美好生活的助力和帆船,拯救自我终究还是要有一技之长,要有牡丹园这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一个足以支撑其独立后能够接住生活中各种不确定性的“物质空间和精神空间”,从而在自洽的时空里尽情绽放、国色芳华。

《国色芳华》虽然聚焦古代女子的白手起家及其生活困境、家庭羁绊,但所展示出来的是女性的独立和坚韧,尤其像何牡丹、白夫人、十三娘、蒋云清、雨荷等不同身份、不同阶层的女性之间的相互帮衬,给予了当下女性以生存智慧和生命体验的启示。可以说,这是一个以古代穿越言情小说为外衣的女性成长故事。有意味的是,女主的穿越身份在开篇略有交代,后面对此则极少铺垫渲染,而是专注于细腻的氛围描摹和人物对话,没有一般网络小说中常见的荒诞夸张、烧脑情节。基于此,作者意千重似乎找到了更适合其主题表达的书写方式,即在一种写实层面,以日常化的方式讲述故事。

小说中的“花宴”“端午”“出名”“买地”“邻里”“月下踏歌”“斗鸡”“母子谈心”等章节涉及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等日常生活碎片,在文中所占的比重远远大于情节。作者不刻意追求华美的修辞,而是赋予日常活动以某种仪式感,通过人物对日常存在的敏锐感知,来“捕捉飞蛾般掠过心灵的闪光”。正是这些散落于日常琐碎中的“闲笔”蕴含的闪光和温暖,更接近于伍尔夫所说的“不受压抑的诗意”或“诗意的真实”。事实上,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基于包容和谐、与人为善的简单、自然、真诚的关系,根底上有着中国听觉文化的传统。不同于西方“视觉中心主义”文化所强调的理念和理性,中国人是“偏重耳朵的人”,古人有“闻者,心之官也”,中国人的认知是从“心”出发,而不是从“脑”出发的,更强调“情思”“情主体”,即通过听觉/耳朵来引发内在情感,追求内在心灵的舒适感。意千重也说:“向真向善向美向上的精神内核,也就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精神内核,始终不变。”


作为云南昭通籍作家,意千重的网络小说与“昭通作家群”对传统文化的弘扬和思考一脉相承。她认为“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传统文化就是最珍贵、最突出的特色,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坚持在创作中融入中华传统文化”,“利用大众理解的方式去讲述传统文化,我想这就是网络文学的优势所在,也是所有网络作家擅长并时刻在做的事”。可见,面对数智化时代文学传播方式、接受方式的巨大变化,意千重的文学创作在传统文化与故事讲述的融合中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与实践。如果说把“牡丹文化”融进人物故事、设定情节框架,是其小说对传统文化符号的外在呈现,那么日常生活叙事中的诗意呈现及其所蕴含的“向真向善向美向上”的精神内核,则直抵中国听觉文化的灵魂。由此也就能更好地理解作者笔下的何牡丹为何在遭遇人生困顿和无妄之灾时努力做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同时连接他人,在不确定的人生中尽可能地保持心灵的豁达和自由。这种冷静克制的“有限制的反抗”,既有感性又有理性,既宽容又有锋芒。某种意义上,这种和谐乐观的审美心态,未尝不是一种新的话语空间和文学发展方向的开拓和构建。

(作者系北京语言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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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艺报 昭通日报/图

终审/胡华玉 编审/保进 校对/马思 编辑/何淑倩格

投稿/82299696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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