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东风拂过江南岸,冰雪消融的簌簌声里,万千生灵都在舒展腰肢。柳条蘸着春水写行草,桃花在暖雨中晕染胭脂,燕子裁开云锦织就漫天霞帔。
春,是造物主最温柔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也激发了古往今来无数诗人的创作灵感。
今天就让我们一同走进八首描写春景的经典词作,且让我们循着平仄的韵脚,走进这场跨越千年的春日雅集,去感受古人笔下那如诗如画的春天。
《破阵子・春景》
晏殊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上阕就如开启长镜头的推轨,镜头从归来新燕开始,掠过社日祭坛的青烟,再推向清明时节的缤纷图景。
池塘上点缀着几点碧绿的青苔,树叶间偶尔传来一两声黄鹂的啼叫,白昼渐长,柳絮轻盈地飞舞着。
那梨花簌簌落成满地碎玉,池塘浮萍恰似碧玉棋盘,黄鹂在枝叶深处拨动七弦琴。词人用"三四点""一两声",让我们看到了春天不仅有美丽的自然景色。
下阙忽转市井风情:东邻的女伴们在采桑的小路上相遇,她们巧笑嫣然,原来是因为今天斗草赢了,才恍然大悟昨天夜里的美梦为何如此美好。
采桑少女的银铃笑语穿透时空,斗草赢来的欢喜在酒窝里荡漾,这般春日既有庙堂祭祀的庄重,亦有巷陌嬉戏的鲜活,烟火气息满满。
《蝶恋花・春景》
苏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花儿渐渐凋谢,残留的红色褪去,青色的杏子还很小,燕子在空中飞舞,绿水环绕着人家。柳枝上的柳絮被风吹得越来越少,然而天涯到处都有芳草。
开篇便勾勒出一幅暮春的景象,既有花落的惋惜,又有新生的希望,写景同时,也蕴含着一种豁达的人生态度。
墙里的佳人在荡秋千,发出欢快的笑声,墙外的行人听到了笑声,可笑声渐渐消失,行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惆怅,多情的自己被无情的笑声所烦恼。
多情行人追逐的何止是佳人倩影?更是转瞬即逝的青春幻象。
当笑声消散在暮色里,在豁达的词人眼中,那所有求不得的怅惘,终将化作滋养心灵的春泥。
《玉楼春・春景》
宋祁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漫步东城渐渐感觉到风光越来越好,微风拂过让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彷佛在迎接游船的到来。绿色的杨树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红杏枝头春意盎然,热闹非凡。
上阕把春天的生机勃勃展现得淋漓尽致。
下阕开始感慨人生短暂,欢乐的时光太少,愿意用千金换取美人的一笑。他举起酒杯,劝斜阳多停留一会儿,让余晖洒在花丛中。
这几句词在赞美春景的同时,也暴露出诗人的焦虑——春日繁华如琉璃易碎,故而举杯与光阴谈判,既是想留住春光,更是想留住自己人生的美好时光。
《南柯子・春景》
田为
梦怕愁时断,春从醉里回。凄凉怀抱向谁开?些子清明时候被莺催。
柳外都成絮,栏边半是苔。多情帘燕独徘徊,依旧满身花雨又归来。
田为笔下的春天,是浸在梨花白中的苦酒。
"梦怕愁时断"五字劈面而来的痛楚,将春梦切割成易碎的琉璃。柳絮纷飞如送葬的纸钱,青苔在栏杆上书写悼词,连归燕都披着满身花雨,仿佛刚从某个伤心人的梦境穿越而来。
词人在醉眼朦胧中捕捉到的春天,是时间琥珀里封存的往事,每片花瓣都凝结着化不开的惆怅。
他通过对柳絮、青苔、帘燕等春景的细致描绘,营造出一种凄凉、冷清的氛围,以景衬情,将词人的忧愁表现得更加深沉。
【5】
《醉桃源・春景》
严仁
拍堤春水蘸垂杨,水流花片香。弄花噆柳小鸳鸯,一双随一双。
帘半卷,露新妆,春衫是柳黄。倚阑看处背斜阳,风流暗断肠。
春水拍打着堤岸,浸湿了垂杨,水流中带着落花缓缓流淌,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香气。小鸳鸯成双成对的在花丛中、柳林间嬉戏,成双成对。
上阕描述了春日的生机与活力,同时也暗示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下阙转入微观叙事:半卷珠帘后,柳黄色春衫的少女与斜阳构成对角线构图,她凝望的何止是风景?分明是水中稍纵即逝的青春倒影。"暗断肠"三字如石子投入春池,漾开无数关于美的哀愁。
词人上阕春景越美,就越能展现春日里女子的孤独与忧愁。
【6】
《卜算子・春景》
赵长卿
春水满江南,三月多芳草。幽鸟衔将远恨来,一一都啼了。
不学鸳鸯老。回首临平道。人道长眉似远山,山不似长眉好。
三月春江水涨,大地长满了芳草。鸟儿仿佛衔着远方的怨恨飞来,一声声啼叫着。
上阕写景中融入了词人的情感,使春景染上了一丝忧愁的色彩。
不想像鸳鸯那样老去,回首临平道,人们说女子的长眉像远山,可远山却不如长眉美好。
这哪里是在比较青山与黛眉?分明在说世间万千风景,终不抵心头那抹倩影。江南春色,哪抵的上伊人眉眼间的涟漪的万一。
【7】
《如梦令・春景》
秦观
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
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黄莺用嘴啄花,花瓣纷纷落下,燕子的尾巴点在水面上,泛起绿色的涟漪。这两句词通过对莺嘴啄花、燕尾点波等细微动作的描写,将春天的灵动与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词人吹奏着玉笙,将《小梅》曲吹奏得透彻,仿佛春天也被吹奏得更加浓郁。一切依旧,人与绿杨都变得消瘦。
《小梅花》本是喜庆曲牌,却被"吹彻"二字赋予穿透时空的凉意,表达了词人在春日里的忧愁寂寞。
【8】
《阳春曲・春景》
胡祗遹
几枝红雪墙头杏,数点青山屋上屏。一春能得几晴明?三月景,宜醉不宜醒。
残花酝酿蜂儿蜜,细雨调和燕子泥。绿窗春睡觉来迟。谁唤起?窗外晓莺啼。
一帘红雨桃花谢,十里清阴柳影斜。洛阳花酒一时别。春去也,闲煞旧蜂蝶。
几枝杏花像白雪一样在墙头绽放,远处的青山像一幅屏风立在屋上。春天里能有几个晴朗的日子呢?三月的景色,让人沉醉,不愿醒来。
残花为蜜蜂酿造了甜蜜,细雨调和着燕子筑巢的泥土。在绿窗下春睡,醒来已经很晚,是谁唤醒了我?原来是窗外的晓莺在啼叫。
桃花像红雨一样纷纷飘落,十里长的柳阴下,柳影倾斜。洛阳的花和酒转眼间就要分别,春天过去了,过去忙碌的蜂蝶也变得清闲起来。
从"宜醉不宜醒"的沉溺,到"晓莺啼"唤醒的怅惘,最终归于"春去也"的顿悟,表达了词人对春天逝去的惋惜与留恋,同时也让人感受到时光的匆匆流逝。
二十四番花信风年年如约而至,而汉语的平仄里,永远住着不会老去的春天。
每当我们吟诵这些优美的春景词章,便仿佛在和千年前的诗人,共赴一场春日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