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根据编者对郑捷教授的访谈整理

郑捷,第14届中华医学会皮肤性病学分会主任委员

瑞金医院终身教授、皮肤科原科主任

我读本科时,原本大家都很忽略病理生理,比如“水电解质平衡”听“外科学基础”就行了,其他部分别的学科也有讲述。但王振义老师病生课上的非常好,非常生动,听他讲了以后我们才开始重视这门课。那时我与同学们就非常崇拜王院士,我工作后更是敬仰有加。

1980年代我在瑞金医院读硕士期间,那时医院每周晚上开设“内科医师进修班”,向来自全上海各个医院的医师收费授课,上课的全是瑞金名家,我不付费蹭课。王振义院士的课我是必蹭的,他对疾病的阐述极其清楚、很有条理性。当时外科张圣道,内分泌陈家伦、许曼音、向大振、血液科王鸿利、消化科唐振铎教授等等授课都非常精彩。张圣道是声情并茂,富有感情色彩,王振义并不是,他没有感情色彩,听似平淡,但是问题阐述非常清晰,很平和,除了讲授临床疾病还提出科学问题,讲应该如何研究,我印象最深的是“EB病毒与白血病”。我听课以后更加深了对他的崇拜,感受到他对疾病的分析,认真听下来,很有逻辑,条理清晰,听完以后还会有很多回味与思考。

王振义院士与我的导师皮肤科张传钧教授中学就是好朋友,他们七位好友中学就组成“Seven John”一起学习,他俩大学都在震旦,友情笃厚。张传钧教授学富五车,当时所有在广慈医院工作的震旦学子中他的法语、英语、中文均俱佳,以至于在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除皮肤科外,内外各科的外宾学术讲座都会请他做翻译,我们也感到惊奇,原来是因为他的中文也很好!张传钧教授与留法归来的皮肤科创始人朱仲刚主任是好友,1957年以朱仲刚教授名义开设了全国第一个“红斑狼疮专病门诊”,实际上是张传钧主诊。


1984年,王振义和张传钧等合影

王院士是张教授家的常客。维甲酸一开始是治疗皮肤病的药,我听说张传钧教授和王振义院士经常在一起讨论全反式维甲酸。维甲酸先是口服的,后面才开始外用。最早是用于治疗银屑病与痤疮,后来有了越来越多的发现。目前13-顺式维甲酸仍在用于治疗痤疮,而治疗银屑病的无论是13-顺式还是13-反式维甲酸均已被淘汰。目前我们仍在使用的是维甲酸的升级版,主要对象是皮肤T细胞淋巴瘤中最常见的类型蕈样肉芽肿(MF)。由于维甲酸的副作用很多,最为常见的包括皮肤干燥、口干、眼干、唇裂,还有各种畸形怪异的皮疹,高脂血症也常见。皮肤科医生了解这些副作用的风险,知道如何处理,王振义院士一开始遇到这些副作用都会与张传钧教授讨论。对这些副作用皮肤科一般只要减少剂量就可以减轻症状,但血液科用量很大,只要用到有效剂量,几乎都会有副作用,甚至引起致命的皮肤病,比如红皮病,大疱性表皮坏死松解等。


我和王振义院士在工作中联系还是不少的,他也经常介绍病人给我。事实上治疗皮肤T细胞淋巴瘤采用“非化疗方法”,就是由王振义院士一锤定音的。我们科室上世纪末对皮肤T细胞淋巴瘤就开始不用化疗,但当时国内外的主流治疗方式是化疗。2007年,王院士给我电话,说一位病人外院诊断为“皮肤NK/T细胞淋巴瘤”,你来处理。按照我科规矩,这种类型的皮肤淋巴瘤属于化疗范畴,但患者的临床仅表现仅为一个结节,且已全部切除,系统评价没有任何问题,当时病理无法检测诊断“NK/T细胞淋巴瘤”的关键检查(EB病毒原位杂交),因此结合临床,我们认为该病人“NK/T细胞淋巴瘤”的诊断存疑。所以建议他先观察,不做化疗。但患者不放心,就住到血液科想化疗。因为他的身体状况等各方面都很好,王振义院士认为一做化疗就会全身多系统都受到损害,既然皮肤科说不建议化疗,那么就请皮肤科和血液科一起进行讨论。那天周四,我看专病门诊,就请皮肤科主诊“皮肤淋巴瘤专病门诊”的沈小雁医生(在耶鲁大学医学院皮肤科、肿瘤中心进修过)对我们“为什么不化疗,如何进行治疗以及“非化疗”适用于哪些皮肤淋巴瘤”等等用PPT进行了汇报,王振义院士非常认可,当场拍板:以后皮肤T细胞淋巴瘤归皮肤科管理。这是瑞金医院历史上首次对于“非化疗”治疗皮肤淋巴瘤取得一致,造福了患者。


王振义院士总认为我是巴黎圣路易医院(该院设有国家血液研究所与皮肤研究所,陈竺院士与首任皮肤科主任朱仲刚均在该院学习过)出来的,实际上我本人仅于2002年借在巴黎参加世界皮肤病大会之机参观了圣路易医院与Hôpital Cochin(科欽医院),观摩学习皮肤护理与光疗。这两家医院的皮肤科在法国是数一数二的。我的“皮肤护理治疗”的理念就是在那时形成的。我们医院这栋楼(院史馆)最早就是皮肤科病房呢,1950年代中期改为“干部病房”,因为只有这栋楼每个房间都有浴室,患者每天洗澡,“水疗-光疗-护理(外用药物或者保湿剂)”,我很认同这个理论与实践。

参观巴黎圣路易与科欽医院后我开始设计医院自制制剂“皮肤屏障修护剂”,2003年开始与上海家化合作研制,“玉泽皮肤屏障修护乳”得以在2009年上市。我们经常告诉患者要实现MF“延缓复发,延缓进展,延缓生命”的目标,就要在浴后、光疗后用“玉泽”进行皮肤自我护理,一边抹一边说“肿瘤宝宝乖乖睡觉,我给你盖被子了,不要乱跑”,患者反响好。

我做小医生的时候参加过血液科会诊,记得有一位病人患嗜酸性粒细胞增多伴多器官损害 (Drug Reaction with Eosinophilia and Systemic Symptoms, DRESS),血液和骨髓中均有异型细胞。我和血液科讨论后决定病人先不进行化疗,由皮肤科进行治疗。DRESS这个病皮疹泛发,高热,淋巴结肿大,当时国内对此病还没有认识,但我已经知道了“潜伏病毒活化理论”,其实病毒已存在于患者体内。我对此病的认知早于国内同行,除了瑞金皮肤科是国内主要收治复杂、难治、危重性皮肤病的科室外,王振义院士对我的启发、教诲也是很重要的。他很早前就多次对我说皮肤淋巴瘤的病因还是病毒学说,他跟我说你还是要从病毒入手,病毒会引起淋巴细胞的过度增生。DRESS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它不是肿瘤,但是病毒引起淋巴细胞的增生,出现类似肿瘤的异型细胞。还比如为什么MF不要化疗,我们动物实验很明显,一化疗,肿瘤就消退了,再次化疗疗效就降低,尔后肿瘤就快速增长,甚至超过自身体重的百分之五十以上,违反了西方的动物权利法;而非化疗鼠肿瘤生长很慢。可见化疗提高了MF肿瘤细胞的侵袭性。

我觉得很幸运,在从医的路上,得到王振义这样好老师的指点,他是我们所有医生的榜样。


采访、整理丨朱凡

编辑丨温兆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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