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清晨,我站在广州南站广场上望着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背包里还装着母亲硬塞的腊肠。这是我在异乡度过的第三个春节,而十年前那个背着棉被挤绿皮车的少年,仿佛正从站台反光的玻璃里朝我微笑‌12。



记得1995年开往广州的火车总是塞满编织袋,民工们像沙丁鱼般蜷缩在过道。汗味混着劣质香烟的气息在车厢里发酵,有人将编织袋垒成临时座椅,有人把搪瓷缸子卡在行李架上接热水。我始终记得邻座老张把最后半块烧饼分给我的模样,他布满老茧的手掌在寒风中裂开细小的血口‌25。当我们穿越湘粤交界的隧道时,整列车厢突然陷入黑暗,不知是谁的川音在喊:“过了这个洞,就是新天地!”

在制衣厂的第一年,我总在午夜被缝纫机的轰鸣惊醒。流水线上堆着永远缝不完的衬衫领口,手指被缝纫针扎出的血珠浸透布料。有次组长发现我偷偷在工服口袋藏了半截粉笔,却不知我是在休息时对着包装箱练字——那些歪歪扭扭的“广州”“家乡”在纸箱上开成春天的蒲公英‌47。



如今的工友们总爱在微信群里晒返乡高铁票,我却时常怀念绿皮车摇晃的节奏。当年蜷缩在车厢连接处的打工者,有的在城中村开了肠粉店,有的把孩子送进了大学。每当新员工抱怨流水线枯燥,我总指着窗外说:“看那些玻璃幕墙,二十年前这里还长着木棉花呢。”‌28



深夜下班时,我会特意绕到南站西广场。月光把自动扶梯照得如同银河,那些拖着行李箱的年轻面孔,让我想起自己初来时对着火车站钟楼许愿的模样。背包里的腊肠早已不是充饥的干粮,而是连接着故乡与异乡的脐带,在钢筋森林里滋养着永远倔强生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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