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中国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快的发展时代，不仅很多地方都通了高铁，很多城市也都修了地铁。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上海开通了地铁1号线，可只有很短的一节，从徐家汇通到锦江乐园，现在看来，几乎等于不存在。那时，我家住在五角场，工作单位却在徐家汇的交大，并且到交大后，还要乘班车到闵行二部去上课，可以说是从上海的东北角斜切到西南角。每次我都从五角场乘55路车出发，再到新开河换26路电车到徐家汇的交大，喘口气后再奔赴闵行，这大概可称得上是上海最漫长的通勤。有时，在公交车的颠簸声中，我会感觉自己像是在上海这座城市的中西文化交织的历史中穿行。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大上海计划”建成的中国古典式样的建筑开始，有红墙的江湾体育场、黄色琉璃瓦屋顶的同济中学；再一路经过八十年代的多层新工房；然后是外白渡桥、苏州河、黄浦江，外滩有着高耸的钟楼的海关大楼、漂亮的西洋古典主义的老市府大楼、十六铺码头，再到淮海路、长乐路，最后到徐家汇，远远可以看到天主堂的两个高耸的尖顶。而我这一路就像是在欣赏一幅有声有色的长卷，那弯曲的街道，充满时代印迹的建筑，总是给我以无限的遐想。后来55路换成双层大巴，我早上有课的时候，五点多就起来，去赶头班车。我总是在发动机散发出的温暖而呛人的油烟中，坐在上层的第一排座位，看着黑夜中明亮的路灯和空空荡荡的马路，感觉既像是驶向这座城市的历史的深处，又像是驶向这座城市的光明的未来。
当时上海的很多道路并未拓宽和取直，尤其是上下班时间，公交车又常常堵得厉害，动辄两个小时。为了不耽误赶上学校的班车或者早点回家，天气好的时候，我就骑自行车穿行在五角场和徐家汇之间。当时我只有二十多岁，体力很好，也不觉得累，再加上骑自行车比公交车自由，后来就一路骑了下去。也是在不知不觉中，上海的地铁越来越长，私家车也越来越多，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也开始像身边的很多人一样开始乘公交车或打的，再换乘地铁。
地铁在隧道中一站又一站呼啸着，看不见风格各异的建筑、宽窄不一的街道，也看不见历史的变化，只有一节又一节忽明忽暗的相同的隧道。每到这时，我就会想起之前乘公交车或者骑自行车的日子。那时有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睡眼惺忪的脸上，让人觉得公交车就像是行驶在迷人的尘梦中。那时还有风吹的雨滴打湿我的塑料雨衣和我的眼镜片，让我的自行车前的街道变得像是一幅幅模糊的印象派绘画；还有公交车嘶鸣着排出的油烟味和路边的面包房飘出的香味，似乎都给人以无穷的念想。
如今这一切已经成为陌生又熟悉的梦境。
也许，我们的人生总是处于矛盾中吧。地铁在地下给了我们之前梦寐以求的现代的速度，但也剥夺了我们感受地上丰富的现实世界的温度，这或许就是我时不时会怀念之前那些没有速度的公交车和自行车时代的原因吧。
原标题：夜读 | 张生：那些年，我们还没有地铁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史佳林
来源：作者：张 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