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elena Ryzik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Sight & Sound

(2025年2月11日)

黛米·摩尔是有史以来获得奥斯卡提名的最血腥、最大胆的电影之一——女权主义肢体恐怖讽刺片《某种物质》的主演。 在银幕上,62岁的摩尔经常以触目惊心的方式——裸体和特写镜头——溶解和变异。 而她本人的演艺经历似乎也借此在银幕上进行了完美重现。


《某种物质》

摩尔解释说,这个角色要求我「与自己的不安全感和自我意识搏斗,我被要求分享那些我不希望别人看到的东西。」

上周,她在接受视频采访时,身着黑色休闲装,戴着一副大眼镜,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每次思考问题时,就把双腿蜷曲起来。她继续说,拍摄过程中的不适是一种「礼物——一种希望、祝福,随你怎么称呼它。一旦你把一切都全盘托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其实没什么需要隐藏起来。能够放手对我来说是另一种解放。第二天晚上,她获得了评论家选择电影奖的最佳女主角奖。

瑞恩·墨菲表示,摩尔的职业生涯的复兴早该到来,两人去年合作了《宿敌2》。他说,她有老派电影明星的美貌和灵气,有与之相匹配的职业修养,但也有勇于探索的灵活性:「她可以演任何角色,她是一个开拓者。我们都很欣赏她为这个行业和其他女性所做的一切。」


《宿敌2》

墨菲还补充道:「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情商的人之一。每当我遇到情感困境或需要建议时,我不会去找心理医生,而是去找她聊聊。」

凭借《某种物质》中的精彩表现,摩尔目前是本届奥斯卡影后的头号种子,她在片中饰演的伊丽莎白·斯帕克曾是一位大红大紫的明星,后无奈转行为电视节目的健美操教练,然而由于行业对50岁以上女明星的歧视,伊丽莎白被肆无忌惮地解雇了。伊丽莎白绝望的解决办法是给自己注射与片名同名的神秘药剂,药物发生作用后,她的脊柱上的裂口会蜕生出一个更年轻的自己,名为苏(玛格丽特·库里饰)。她们本应每周转换一次意识和肉体,其中一个抛头露面,另一个则静静地躺着。但在这场争夺青春肉体——也就是名气——的战斗中,伊丽莎白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某种物质》

《某种物质》混杂了诸多类型:摩尔将这部影片描述为奥斯卡·王尔德的经典作品《道林·格雷的画像》、1992年的黑色喜剧《飞越长生》和简·方达的健身视频的混合体。除了最佳女主角奖,该片还将角逐最佳影片奖,科拉莉·法尔雅则获得了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原创剧本奖的提名。

这部影片所传达的信息一点都不含蓄,因此引发了广泛讨论。但摩尔的独特表演——同时也借鉴了她在现实生活中作为性感象征(既受到崇拜、又遭到谴责)的经历——当然不仅仅是隐喻。她的肢体表演令人着迷,是无言的情绪波动的精湛呈现:她的对白相对较少;几乎不与合作演员同框(至少在两人都有清醒意识的情况下);主要通过景别极小的镜头与观众进行交流,还经常凝视自己的倒影——「这确实不是最舒服的地方,」摩尔说。「我们在寻找问题所在。」


摩尔补充说,假肢和化妆特效将她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怪物,「这其中有很多技巧,要搞清楚其中的逻辑和规则,因为那是一个不存在的世界。比如,好吧,我现在的身体也已经老化、退化了,但我仍然可以在路上健步如飞。」

摩尔还坦陈,直到去年5月在戛纳电影节参加首映礼之前,她都不确定这部电影能否成功(最终科拉莉·法尔雅获得了最佳编剧奖)。但她的表演立刻让人难以忘怀:摩尔沙哑的嗓音是她的标志之一。墨菲说:「我惊讶于她在沉默中积蓄的力量。」


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库里对她的搭档赞不绝口。她说:「黛米身上神奇地兼具了深思熟虑和勇敢地活在当下的能力。」她甚至每天在片场都能学到一些东西;这次合作是「我生命中最伟大的礼物之一,」库里补充道。

这部在法国拍摄了五个半月的影片,也是摩尔40年职业生涯以来最艰苦的一次拍摄经历。在1997年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动作片《魔鬼女大兵》中,摩尔在剧中饰演一名参加特种部队「海豹突击队」训练的女性军官,「参演那部影片在体力上非常具有挑战性,」摩尔说,「但这种挑战非常直接。而拍摄这部影片每天都让人身心俱疲。即使是最简单的场景也是如此。」

然而,这正是摩尔多年来断断续续进出演艺圈后所寻求的飞跃:首先,在她90年代的鼎盛时期过后不久,她就开始专心抚养与前夫布鲁斯·威利斯所生的三个女儿;然后,她开始审视自己。

在这一时期,除了重新戒酒之外,摩尔还出版了一本自我剖析的畅销回忆录,即2019年的《由内而外》(Inside Out)。在这本书中,除了许多其他创伤之外,她还详细描述了自己多年来的饮食失调和过度运动——她曾经在冰箱上装了一把锁——以及她是如何摆脱那种支离破碎的自我认知的。

《某种物质》里的这个角色一开始并没有交给摩尔;法尔雅还考虑过其他女演员,两人见了好几面才最终敲定下来合作。在其中一次会面中,摩尔分享了她的书(与《纽约客》的阿里尔·利维合著)。摩尔说,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载体,表明法尔雅的故事与她的亲身经历是十分有共鸣的——她补充说,「不在于那些揭示伤口的地方,而是真正有疗愈性的部分。」


摩尔对追究责任不感兴趣。她说:「说实话,女性在某个年龄段被边缘化,尤其是在娱乐圈,是整部电影传达的最不新鲜的信息。」

她所强调的也不仅仅是她所说的「那种痛苦的状态,我想我们都经历过,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那就是不良比较和绝望。」剧本吸引她的地方在于,这些波动被深深地转向了内心。「因为我可以说,别人对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我对自己所做的那么糟糕。」

摩尔说,她与孤独、痴迷于事业的伊丽莎白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但是,她补充说:「在情感上,我们并没有太多差异。我真的理解她。」

摩尔逃脱了——或者说幸存下来——动荡不安、漂泊不定的童年之后,16岁就独自闯荡。19岁时,她已是肥皂剧的常客,随后在《七个毕业生》等青春电影中崭露头角,并凭借《人鬼情未了》《好人寥寥》和《桃色交易》等一系列90年代的热门影片成为超级明星。1996年,她凭借《脱衣舞娘》获得了1250万美元的片酬,一举成为世界上片酬最高的女演员,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好处(反而让她得到了一个带有嘲讽意味的绰号「再多给点」[Gimme Moore]。)与之相对,她的前夫威利斯后来作为动作片明星赚得更多,却没有受到这样的嘲笑。


《脱衣舞娘》

另一个爆发点是她1991年为《名利场》拍摄的封面,由安妮·莱博维茨掌镜。当时摩尔怀着第二个女儿,已有七个月身孕,莱博维茨为她拍摄了一张珠光宝气的裸体照片,表面上看这是一张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全家福。摩尔在她的回忆录中说,早在明星们兴高采烈地袒胸露乳之前,优雅的自我展现就已经是她最引以为豪的成就之一了,「无论我是否有意为之,它都在文化上起到了推动作用。帮助女性爱上自己,爱上自己的自然体形,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令人欣慰的成就,尤其是对于我这样一个多年来一直与自己的身体作斗争的人来说。」

她告诉我,认为她在电影或其他场合裸露肌肤是出于自信,是公众长期以来的误解。「我其实对此很不自在。我一直在想办法克服它。」

这段时间以来,摩尔一直在努力吸收评论界和业界对《某种物质》的赞誉,但并没有把它看得太重。她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提醒自己不要把这些声音看得太重要,但也不必太过忽视它们。我可以享受这一切。」


在上个月的金球奖颁奖典礼上,摩尔的获奖似乎为她的奥斯卡征程增加了新的砝码(她曾获得过金球奖提名,但从未如愿)。摩尔在获奖感言中提到,一位制片人曾轻蔑地称她为「爆米花演员」,她还复述了几十年前遇到的一位女士教给她的智慧,这位女士不动声色地告诉她,她可能永远都不够好——「但如果你放下种种衡量的标尺,你就能发现自己的价值。」

「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很深,」摩尔一边轻抚着她一磅多重的吉娃娃皮拉夫一边说道,皮拉夫是她的六只迷你狗中最受宠的一只(别担心:「它们都过得很好。」它们都睡在她的床上;常常跟她出去旅行;一只胆小的腊肠犬正准备去见训练员,以锻炼它的胆量。「实际上,我现在生活中的一切都围绕着这些傻狗展开。」)

金球奖颁奖典礼还介绍了关于摩尔的一个事实,即她是一个「狂热的玩偶收藏家」,为她的2000多个古董玩偶专门腾出了一个独立的住所。摩尔在书中说,她在自己的孩子们小的时候就开始收集玩具,以弥补自己童年的缺憾。她的收藏不仅限于玩偶——她有微缩模型、超大玩偶、被子和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是一个奇玩异物的收藏家。」

她逐渐认识到,不完美也值得注意。

「我并不喜欢恐惧和脆弱,」她说,「但我知道其中有非常丰富的空间。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总是会因此而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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