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夫
李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鼻子发酸。透过ICU的玻璃，他能看到父亲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动着，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三天前，父亲在晨练时突然晕倒。当时他正在公司开会，接到母亲电话时，手里的文件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等他赶到医院，父亲已经进了手术室。
"脑溢血。"医生摘下口罩，"手术还算成功，但病人年纪大了，恢复需要很长时间，以后生活可能无法自理。"
李强揉了揉太阳穴，掏出手机在家庭群里发了条消息。很快，大哥李刚回复："我在外地出差，暂时回不去。"二姐李梅说："孩子马上中考，实在走不开。"小妹李静干脆没回消息。
"你爸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母亲坐在长椅上抹眼泪。李强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喉咙发紧。父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这根柱子突然倒了，整个家仿佛都摇摇欲坠。
"妈，您别担心，有我在。"李强握住母亲的手。
一周后，父亲转到了普通病房。李强请了年假，日夜守在病床前。父亲半边身子不能动，说话也含糊不清，但神志还算清醒。每次喂饭都要花上一个小时，父亲常常呛到，李强就得赶紧拍背。
"强子......"父亲含糊地叫他，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李强知道父亲想说什么，轻轻擦去他嘴角的饭渍："爸，您别多想，好好养病。"
年假很快用完了，李强不得不回公司上班。他试着和其他兄弟姐妹商量轮流照顾的事，但每次电话那头都有各种理由推脱。
"我这边项目正到关键时候，实在走不开。"大哥说。
"孩子补习班每天都要接送，我哪有时间啊。"二姐叹气。
小妹干脆说："我工作刚转正，请假肯定不行。"
李强站在公司天台上，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王芳发来的消息："这个月房贷还没还，你什么时候发工资？"
他攥紧了手机。父亲出院后需要人全天照顾，请护工的费用他们根本负担不起。思来想去，李强做出了决定。
"你要辞职？"主管惊讶地看着他，"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工作可不好找啊。"
李强苦笑："我知道，但我爸现在这样，实在没办法。"
收拾东西离开公司那天，李强在电梯里遇到了刚入职的实习生。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他想起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父亲送他来公司报到，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干，给老李家争口气。"
现在，他却要放弃这份工作。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李强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照顾父亲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给父亲擦身、换尿布、喂饭。父亲脾气变得暴躁，常常把饭碗打翻。李强默默收拾，重新煮粥。
积蓄在快速减少。王芳的工资只够维持基本开销，他们不得不取消孩子的英语补习班。那天晚上，王芳终于爆发了。
"你就不能跟你哥你姐商量一下吗？凭什么所有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她红着眼睛说，"孩子马上就要上初中了，现在连补习班都上不起，以后怎么办？"
李强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道妻子说得对，但他能怎么办？难道要把父亲丢下不管吗？
第二天，他硬着头皮给大哥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这样吧，周末我们开个家庭会议。"
周末，一家人聚在父亲床前。李强还没开口，二姐就先发话了："强子，我们知道你辛苦，但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每个月出点钱......"
"出多少钱？"李强打断她，"请护工一个月至少要八千，还不算医药费。你们每人能出多少？"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小妹低头玩着手机，大哥咳嗽了一声："这个......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
"够了！"李强猛地站起来，"爸养了我们四个，现在他病了，你们就只会推三阻四。是，我是没工作，但那是因为我在照顾爸！你们上班的上班，带孩子的带孩子，就我一个人闲着是吗？"
父亲在床上发出含糊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母亲在一旁抹眼泪。李强看着这一屋子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你们知道爸现在什么样吗？"他的声音颤抖着，"他连上厕所都要人扶着，吃饭会呛到，晚上疼得睡不着觉。你们多久没来看他了？一个月？两个月？"
"强子，你别激动......"大哥想说什么，但李强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摔门而出，在楼道里蹲下来，把脸埋进手掌。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王芳。
"我们离婚吧。"她说。
李强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芳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我理解你的选择，但我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们受苦。你还记得上次孩子发烧，我们连住院费都凑不齐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李强抓住妻子的手。
王芳轻轻抽回手："时间改变不了什么。你是个好儿子，但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李强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他回到病房，父亲正艰难地想要坐起来。他赶紧上前扶住，父亲却抓住他的手，含糊地说："对......对不起......"
李强再也忍不住，抱住父亲痛哭失声。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