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的潮气渗进武馆青砖时,周泊通正蹲在灶台前煨着醒酒汤。十年前南武林盟主的玄铁令,如今成了垫桌脚的废铁,暗红锈迹斑驳如他掌心的剑茧——那些曾在寿宴上赢得满堂喝彩的周家剑法,如今只用在劈柴切笋的刀刃上。
"窝囊废!二小姐的参汤还没熬好?"大房丫鬟踹翻竹凳的声响惊得砂锅盖跳动,周不通佝偻着背连声应诺,余光瞥见墙角蛛网间垂落的半截"天下第一"匾额。十年前那场寿宴的血气仿佛还凝在鼻腔,父亲捧着他夺来的盟主令大笑三声,转眼就被淬毒的七星镖钉死在太师椅上。火光冲天时,他攥着母亲塞来的酒葫芦跳进寒江,葫芦里装的不是女儿红,而是周家七十二路剑谱化成的纸浆。
铜锣声撕裂雨幕那日,周不通正在后院教女儿编竹蚂蚱。奏氏武馆的鎏金战帖钉在门楣时,他低头捡起被震落的竹叶,叶脉走势恰似当年灭门仇敌的剑招。"若三日后比武不胜,陈氏武馆除名,女眷充作奴婢!"奏氏少主靴底碾过陈氏门匾,腰间佩剑的吞口兽首,与十年前射杀他幼弟的暗器纹样分毫不差。
暴雨倾盆的演武场上,陈氏家主被震断经脉的闷哼,与周不通记忆里三叔咽气时的声响重叠。当奏氏少主的剑尖挑开妻子衣襟时,他手中酒葫芦突然炸裂,浑浊酒液在空中凝成周家绝学"醉里乾坤"的起手式——这招当年因杀气太重被父亲禁用,此刻裹挟着十年积郁的剑气,竟将演武场的青石板犁出十八道沟壑。
"周家余孽?"奏氏少主抹去嘴角血渍,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的黑蝎刺青。周不通瞳孔骤缩,这图案与当年血洗周家的杀手们如出一辙。他反手扯下灶房挂着的锈柴刀,刀刃在雨中划出的弧光,分明是周家剑谱第七式的"长河落日"。
当柴刀劈开最后一枚七星镖时,暴雨恰好停歇。周不通踩着奏氏少主的胸膛拾回玄铁令,锈迹被鲜血浸染后竟显出"代天巡狩"的朱砂暗纹。满场寂静中,他摸出珍藏十年的葫芦塞子——那里面嵌着的根本不是剑谱,而是父亲临终前用血写的"忍"字。
"爹,孩儿今日终于读懂这个字了。"周不通将玄铁令重新垫回灶房桌脚,转身接住飞扑而来的女儿。陈氏武馆的牌匾在晨光中重新挂起时,妻子忽然发现,那个总佝偻着背的窝囊丈夫,在朝阳里的影子竟挺拔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