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若在,便是人间最美的春色》

柴扉半掩时,萱草已漫过椿庭旧阶。你绾起嫁衣那日,将孝字绣成门楣的云纹——不是金线银丝,是纺车摇碎三更月纺就的蚕绸。两岁孤雏啼破寒夜,你解襁褓为舟,载着两个姓氏的香火,在黄河九曲里摆渡春秋。

石磨盘苔痕斑驳,刻着你持家的经纬。左手拨算珠核公粮,右手执狼毫记族谱,朱砂账本里游走的何止银钱?"甲子年赊麦三斗"旁画着抽穗的简笔,"丙午岁添丁一口"后描了满月眉。最是那支批注家训的羊毫,落墨处总洇开半阕《颜氏家训》,数字与德训在麻纸上跳璇玑图。

煤油灯舔食的夜,你教孤侄临《多宝塔碑》。说"横要如扁担挑日月,竖当似顶梁柱家风",笔锋却总被窗外饥鸦啼偏。最念你补衾时哼的纺线谣:"一缕纳尽千层底,九针缝补万古愁",麻线串起的何止破布?分明是三代人漏风的岁月。

惊蛰雷碾过黄土坡时,你总爱簪野菊对账本。算珠撞碎春寒的刹那,襟前补丁绽成并蒂莲——公婆药方与孤侄束脩,竟在粗布里长成对称的纹样。邻妪笑问"招婿何苦",你将炊饼掰作两半:"孝字本不分内外,心秤能称天地宽"。

最后一次见你执剪,是在寿衣上绣家训。银针穿透八十七载风霜,把化疗管编成《朱子家礼》的流苏。你说"归去要趁桃李喧",果然在谷雨前化作离枝的杏瓣——枕边未阖的《女诫》批注里,正游出二十四番花信风。

今启描金箱,见族谱与账册叠成蝴蝶牒。麻线团里缠着晒干的野菊,瓣脉间依稀可辨当年教言:"仁字要如根深扎,义字当似叶舒展"。忽然懂得你总在补丁绣莲的深意:贫瘠是最肥沃的绢帛,沧桑乃最璀璨的丝线,而您毕生都在织造人间至美的云锦——经线是五常,纬线是八德,经纬交错处永远流淌着汩汩春泉。

沧海桑田不过织机一梭,而你以八十七载光阴作绣绷,绣稳了飘摇的伦常。当椿庭萱草漫成云,当算珠滚落成星雨,妈妈啊,您仍是那朵不凋的丁丑年野菊——开在族谱是颜筋柳骨,落在心田是仁义礼智,而烙在九曲黄河浪尖的,永远是华夏最美的春色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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