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锻炼我们的人,真的值得我们感恩生生世世……说句实话,他们造着自己的业,冒着风险来锻炼我们,能豁的出去,恐怕我们成不了大事,拼命的给我们制造各种对镜!成天成夜的训练你,而且绝对是不辞辛苦,为了把你训练成人,为了你的成就,那真的是拼了命的,也要训练你。我姑姑每次说自己做生意做起来的事,都会感谢那个同行,每次过年的时候,都是充满感激,一点也不抱怨!”

无意中看到了一位网友说起他姑姑做生意总是被行业对手针对的事情,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摘录如上。

这段话,我深有感触。

工作中,那些处处针对我们的人,其实是我们的福星。

他们是鱼塘里的鲶鱼,他们用反面的手段,看似坑我们,其实却是在事实上敦促我们不断前进、让我们不断突破自己的局限。

我也曾经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处处针对我的上司,起初很是恼火,后来离开那家单位之后,我选择了遗忘,直到看到上面这位网友的回答,突然想起了这事,就拿出来说一说。

那年我中学毕业,高考落榜,被家人设法塞到了一家国企。

当时我18 岁,被传统教育深深净化,真心把工厂当学校,那种明亮的单纯(蠢),让那些普遍比我大十来岁的同事们哭笑不得,直到我的上司五班长狠狠给我上了一堂社会课。

五班长,意思就是我们班组排在第五班。

当时五班长大概 40 多岁,姓冯,长得非常富态,面相一看就是厉害主儿,不苟言笑。我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

第一天上班,她对我的态度就转了三个弯儿。

一开始,她看我太过蠢笨的学生样儿,走过路过都当没看见我,不搭理。我到底该干什么?她也不管,还是其他同事大姐阿姨看不过去,指点我做事。

快下班的时候,她忙完了,坐到我身边,一边教我怎么干活,一边问话。

一问一答了几句,她对旁边的同事大姐说我:这姑娘还行, 脑子不笨。

同事大姐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恭维她:那就好好培养,争取再来一个好劳力。

五班长开始给我洗脑,巴啦啦一通我们工人有力量等等,叮嘱我好好干,争取当劳模等等。

我真信了!我真以为只要我努力工作,总会当劳模的,没准还能拿五一奖章。

这中间总有人有事找五班长,她进进出出好几趟,最终再回到我旁边时,已经快下班了。

她随口问我家是哪里的?离单位有多远?

当“劳人局”三个字从我嘴边滑出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五班长脸色变了,她真的是一秒变脸,刚才的和颜悦色瞬间变成了不屑和嘲讽。

她不看我,一边干活,一边对旁边的人冷笑道:“呵呵!又是一个把我这里当跳板的走后门的!我这里是班组,要产量的,给我塞来一个关系户干什么?什么都不会干,成心拖我后腿!”

我被她的变脸吓到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茬,然后一紧张,打了个趔趄,碰翻了自己放在工具桌边的书包,从包里掉出来一本书,是自学考试的课本《企业管理》。

五班长瞟了一眼书皮,更生气了:“啊呀,这是给我派来了一个未来的厂长?”

从那之后,跟我一批进厂的新工小姐妹,都光明正大当众喊我“厂长”。

我傻傻的还以为她夸我有进取心,于是对她笑了一下,表示感激。

五班长冷笑道:“劳资科应该把你放到办公室,那样劳人局的领导会更高兴。我看你以后也不用学技术了,反正你过几天就会调走,吃这个苦干什么?”

我终于明白她是真的生气了。

五班长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看不惯歪风邪气,以为我是来混日子的,以为我只是来工厂散心,回头总是要调走。

可她哪里知道,我之所以能被家人塞到这种冷门行业的工厂,其实就是被定了终身——如果我不自己抗争,自己努力,大概率这辈子逃脱不了做工的命运。



不过,五班长也算是一语成谶,后来我确实上大学走了,不过却不是过几天,而是过了整整四年。

我被迫离开工厂、考上大学,后来成为一名业内小有名气的出版商,我人生中的一个“贵”人——这位正直的五班长功不可没。

她的各种嫌弃和挖坑,就是我完成阶层跃升的加速器。

话说回来,自从五班长认定我是纨绔子弟的那天开始,我在那家国企的厄运就开始了。

五班长每天都故意不安排我练习技术,只给我派些简单无脑的活干,还常常没事做。我每天上班不知所措,四处干零活,没学到一点技术。

进厂一个月后,车间进行技术考核,我和另外三个小姐妹因为考核不及格,被“砸三铁”了:我们被丢到一个没有任务和业务的部门,等待下一步考核。到时候再不及格,就会延后转正,然后是辞退警告。

五班长看我被吓哭了,一时也有点心软,跟我解释说:“我也不知道车间要开了你呀!主任问我要你的产量,我就如实交了,以为人家不过是批评你一下,没想到这么严重。”

我能说什么?

道德感和教养让我必须承认她的正直,可她的做法,直接左右了我的命运。

被丢到脱产班之后,我和那三个姐妹都成了游民,被分到各班组临时帮几天忙,没有产量,没有任务,但也没有了固定位置,可以说是离走人不远了。

我暂时脱离了五班长的管辖,但她还是可以到处跟人讲我所谓的背景,说我是小庙里盛不下的大神,让其他班长也不敢收留我。

后来,刀子嘴豆腐心的亲爱的三班长看我确实浪子回头、卖命干活,于是发善心收留了我几个月。

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我天天加班到深夜,每次都是工段长跑过来强制关掉我的机器,催促我回家,还说:“你再不下班,机器快着火了。”

然而,即便是我再卖命苦干,仍然完不成任务。

三班长叹气:“姑娘,死心吧,可能你就不是干这个的料。”

那我是干什么的料?我不知道。

我在迷茫中混了一年,苍天有眼,我终于混到了被黄牌警告。

“黄牌警告”意思就是:再不想办法,我马上就要被辞退了!



那时是 90 年代中期,被开除,就意味着人生完了!这辈子都不会有正经职业了。

那时的我,由于消息闭塞,圈子封闭,还不知道深圳的打工潮已经热火朝天——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去广东的,那就是另外一个人生故事了。

我急了,开始为自己谋划新出路,我走了很多弯路:摆摊做生意,做粮食买卖,跟人凑份子开加工厂、甚至连承包 KTV 的春秋大梦,我都做过——尽管我手里根本没有本钱。

一切突围都失败了,我只有一条出路:考大学。

我去报夜校,自考,到省城高考辅导班学习......三年里,我吃尽了苦头,终于熬到了第一次高考分数出来:自信满满的我,落榜了!

我的目标院校的招生办主任通过中间人给我递话:给我三万块,保你上 XX 大学。

我心说:大叔,我要是有三万,还上什么大学!我不会去做生意吗?

中间人问我怎么办?

我说:我穷到只有时间,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明年再战一年!

第二年,我完全服从那个学校的所有招生喜好,最终被录取了。

回到原单位办理辞职手续的时候,劳资科科长问我:“办了辞职,你以后就没有正式工作了,后悔吗?”

我说:不后悔。

我从一个工厂小女工摇身一变成了本科生的事情,成了一个励志故事,在我们那个 3000 号人的单位里迅速传开了,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去问五班长得知后的表情,我只知道:没有她,就没有我这个被逼出来的大学生。

我的大学,是在北京读的。

毕业后,我留京,先是在一家出版公司工作,后来与朋友自己成立了一家小型出版公司。

每次跟作者约在咖啡厅谈事的时候,隔着玻璃晒着太阳,我经常会走神几秒,想起那个轰轰烈烈的工厂,想起那时痴傻的自己,想起那被荒废的五年时间——从成为厂妹到考进大学,耗尽了我四年时间——人生能有几个四年呢?更何况还是最青春的时候?

写下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如果五班长还在世,应该是一个 80 多岁高龄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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