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t

编辑|渡水崖

“마니모고!^^”

(“请多吃一点!^^”)

“네,맛있어~”

(“是,很好吃~”)

学习一门新语言时,我们最先学会的词汇,往往是那些因为在生活中反复出现而变得重要的事物。所以,当我发现自己会说的韩语大多与韩食有关,我发出的每一个单词就和咀嚼的每一口汤饭一样萦绕着温情,仿佛我心脏一瞬间泵出的不是动脉血,而是同样鲜红热烈的泡菜汤;我头皮上生长的也不再是发,而是同样柔顺绵长的新婚面条......

这一切,都要托福于我在韩国旅行中遇见的、能烹饪出家的味道的母亲们。


从匹兹堡出发,十七个小时的飞行后,我在仁川机场的到达口见到了海英。还来不及仔细转动僵硬的脖子,我们提着两个加起来有四十公斤的行李,坐上前往清凉里的火车,再转乘到京畿道的洗马站。海英爸爸在火车站接上我们,又开着夜车上了好几个缓坡,再转上几个弯。我已经数不清这一路上我的上下眼皮粘在一起了多少次。我们终于到了。

海英妈妈打开了门。她腼腆地微笑着,先向我问好,再把目光移到她两个月未见的儿子身上。她个子不高,头顶刚到我耳朵的高度。她的头发交融了浅褐色和银色,看起来蓬松又柔软。海英妈妈笑起来眼神纯净烂漫,像个孩子。这或许和她的工作有关——她先前是一位儿童文字编辑,现在是家庭学校的倡导者。总是和孩子打交道的人是没有世故气息的。她用舒缓但跳跃的音节问候着她的丈夫和儿子。我尽管听不懂内容,却觉得好听和温柔。

对比之下,我年轻瘦高、蓬头垢面,略显局促地夹在两个庞大的行李中间,与她干净整齐、亮着明黄色灯光的家格格不入。但她把我请进了门,再把和家人对话时温柔的目光和话语投向我。我的嘴角因为感受到的温度而上扬,同时眼球快速转动,向一旁的海英求助。他承担起翻译官的角色,复述英文给我:

“我妈说你一路辛苦啦,接下来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的嘴角又再往上一些,内心却开始懊恼上个月没有在多邻国上快速韩语入门。

很快速地冲了个澡后,我和海英终于对面对坐在饭桌上,大脑神经在今天不用再奔波的认知里终于松散下来,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丝宁静。

饭桌上摆满了海英妈妈的韩式小菜——酱瓜、泡菜、腌西葫芦,还有别的我说不上名字的。我们每人面前放着一大碗杂烩汤,碗里的鸡丝和茄子堆过了汤水的高度。

海英双手抱住了碗边。我笑着学他,热汤隔着陶瓷,捂热了我的整个手掌。他嘶嘶地吸进了第一口汤,整张脸上的肌肉都一下子放松了,他眯起眼睛,看起来十分满足。

“尝起来是妈妈的味道吧?”我一边把汤拌进紫米饭里,一边问。

海英眯着眼睛咀嚼着食物,不和我对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用力地点头。

家常菜真是长途旅行的最佳搭档——酸辣的小菜开胃,清淡的热汤就着香糯的米饭,不给肠胃添任何一点负担。食物像坐滑梯一样顺着食道往下滑,直到在胃里落地,我猛地觉得我也落地了。家常这两个字对流浪的旅人过于珍贵,而京畿道距离常熟,也只有两小时飞机的距离了。

我回到东亚了。这样的念头让我又猛扒了两口饭。

海英爸爸和海英妈妈一早已经吃过了,坐在客厅里读书,不时转过头来瞧瞧我们这两只奔波的饿狼。一只在海军服役每天天光未亮就自然醒,另一只东奔西跑没有稳定住所。虽然都二十好几了,我和海英在这顿饭里竟吃出了十五岁青春期长身体的架势。

“마니모고!^^”海英妈妈话尾带着向上的转音。

翻译官很自觉地接上话:“마니是非常的意思,모就是吃,所以连在一起就是请多吃一些吧。”

我连忙放下筷子,左手抱着碗转头,笨拙地对上她的眼睛,再用右手指了指碗,向上比了一个赞。海英妈妈抿嘴笑了,眼睛里也带着笑意,不知道是觉得我们扑食的模样好笑,还是因为被夸赞厨艺而感到高兴。

晚饭后,我躺在太阳晒过的被子里。关上灯,郊外的鸟语和蝉鸣清晰地传入耳中。肚子和脑袋同时传递着满足的信号。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就要到午饭的点钟了。我一时间没看到海英,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楼梯口,望着海英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海英爸爸发现了我,并引导着我在饭桌上坐下来。碗筷已经端端正正地摆好了,餐具可不会睡到自然醒。我的视线隔着饭桌往厨房里钻,海英妈妈关上煤气,大把大把地从把铁烤盘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炒牛肉转移到一个镶边的陶瓷盘子上。

家喻户晓的韩式炒牛肉,先要薄切牛肉,经过黑糖、蒜、梨汁、酱油和米酒的腌制,再和洋葱、胡萝卜翻炒,最后撒上小葱和芝麻粒。

我们四个人围坐一圈,正中放着满满当当有一座小山高的炒牛肉,肉香四溢。我安静地等待着主人家先动筷。可是没有人动筷。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很自然地把手肘放在桌面上,双手合十。海英恍然大悟地补充道:“我忘记和你说了,我爸爸妈妈是基督徒,吃饭前要祈祷的。”

“哦哦哦!”我连忙闭上眼睛,再微微低头表示尊重。大脑飞速运转着,我是不是也该双手合十才比较好,但是对基督教的仪式不甚了解但有样学样的话,会不会更没有礼貌?

海英妈妈舒缓而温柔地诉说了一长串韩语,打断了我的思绪。在这陌生的语言的环绕中,我开始根据过往经验做一些大致的猜测——感谢上帝赐予我们今天,感谢上帝赐予我们桌上的食物。在句子开头或是中间的位置,我捕捉到我和海英的名字——感谢海英安全地从部队回到家,感谢我们迎来远方的客人婷婷。

语落,睁眼,就可以动筷了。我还在犹豫自己的礼节是否到位时,恰好望进了坐在我正对面海英妈妈的眼睛里。我看见一汪清澈包容的湖水,突然就定心了。我夹起一块炒牛肉,微甜,入口即化。

人总是不自觉地把已知的信息联系到一起的。我想,或许是信仰让这一家人都如此良善。

“经常在餐厅里看到这道菜吧?”海英体贴地为我解释,“불是火,고기是肉,肉放在火上,就成了불고기。”他接着给爸爸妈妈汇报我的来处。在他服军役前,我们是大学同学。我一个月前刚从旧金山毕业,准备继续大学里一边旅行一边远程学习的数字游民生活方式,只不过学习要换成工作。海英爸爸恭喜我顺利毕业。我熟练地感谢着,这是已经发生过上百次的对话来回。

“你的妈妈会不会担心你这样飞来飞去呢?” 海英转述给我海英妈妈的问题,毫无预演的问题在我熟练的面具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我从来没有被问过的问题。我也很少意识到妈妈的担心。

我和妈妈大概每半个月通一次电话,很少有别人家的日常报备和分享。经年累月忙碌的工作塑造了她干净利落的说话做事方式——在担心我这件事上,用她的话来说,反正担心也没用,不如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但妈妈轻松的表现之下会有更深重的担忧吗?我停顿在这个我先前从未停在过的念头里。

我想起朋友来我家做客的时候。和海英妈妈的细致关切截然不同,我妈老是说:“你们自己玩吧,和我们大人有什么好呆在一起的。” 但她也在上班前就炖好了一整锅汤——排骨上漂着些养生的虫草花和枸杞。我和朋友睡到中午起来,不用点外卖,马上就能喝到热汤。

“我妈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妹妹现在在德国读研究生,你们差不多年纪,我妈妈很想念她。所以她想,你的妈妈一定也很想念你吧。”

我鼻头一酸。这锅养生排骨汤像是重新被端到了我面前,抛开了原本的含蓄,直接把想念和担心标在了上面,而我也不再懵懵懂懂。

突发的羞愧让我和不锈钢筷子一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我竟然不曾意识到妈妈对我的担忧。桌上的玻璃杯扭曲着光线,倒映出一个年轻女孩狼狈的处境——她对这个广大的世界知道的不算多,也不算少。生命着急地推着她往前走,她还没有学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她很少回望。而每当回望时,浓重的思念、不舍、愧歉、焦虑,以及说不出原由的哀伤都萦绕不散。她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因为多看一眼,都要淹没在里头。

终于,我的视线从玻璃杯向上移动。再次对上海英妈妈的眼睛,仍然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湖水关切地望着她远方的女儿,也望着我。而我在这一片湖水里,思念起了另一片相似却又不同的湖水。语言的不同和交集的短暂,模糊了我们对彼此的表达和理解,可这一刻我们交汇的眼神汇聚了一股庞大但温和的力量,让整个世界显得清晰而又透亮。这样的目光满溢着善与爱——我们在这张餐桌上共同理解了两位年轻人和两位母亲的处境。

相视而笑。

我又夹起了一块牛肉,想着等下要给我妈发条信息。


旅程仍要继续。

休整了几天后,我坐上来时的火车回到清凉里,再转车南下,到达了在韩国的第二个目的地 ——春阳。海英特别拜托了他的朋友佳恩收留我,让我体验一番韩国乡村的风情。

夏日的春阳悠长美丽。佳恩和我一拍即合,每天变着法儿地到处乱跑——去佳恩外婆家蹭饭,去夜间的田野里散步,去十公里外的咖啡厅读书,去教堂和爷爷们聊天……我们呆在家里的时间掰着指头可以数过来,再加上佳恩爸爸妈妈也早出晚归,我和佳恩妈妈真正相处还是去苹果地的那天。

佳恩家在当地有一大块苹果地。我站在田的一头,数十排疏密相间的苹果树掩盖了山脉与田地的分界线。偌大的苹果地,除了雇来干活的越南农工,就是佳恩妈妈一个人管。也难怪她总是忙得见不到影。

佳恩妈妈一般是下午日光最烈的时候来苹果地——她一大早五点要去学校餐厅给教工和学生烧饭,过了午饭点才能回到自家的苹果地上。六月的苹果不过婴儿的脸颊大小,青油油地挂在枝头上。佳恩妈妈细细地检查着每个枝头,剪子咔嚓咔嚓不停。

长期住在城市的我缺乏生活经验,不解地看着佳恩妈妈剪断了一个又一个青苹果。一棵树上多结果子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佳恩解释道,一个枝头上只能留下一颗苹果,多个苹果会抢夺养分,到了秋天,谁也长不大,反而不好吃,也卖不了好价钱。

“一个苹果要一万韩元呢。”我为高昂的物价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再扫视一圈,苹果树上挂的就不再是苹果了,而是一张张跟着四个零的绿色钞票。

佳恩转回头给妈妈解释了我的困惑。佳恩妈妈就一边冲我招手,一边喊我的名字:“婷婷!”等到我走近些,她伸手指了指枝头上两个并蒂苹果中的一个:“This one, good.” 她手指头稍稍移动,“This one, bad.” 语落,坏苹果连着果柄被一齐剪断,滚到了一边的沟壑里。

阿姨是见到谁都能说上两句的性格,语言不通也不能成为阻碍。她翻出来几个英文单词努力和我互动着的样子,让我觉得可爱极了。于是我也搜刮肚肠:“네,apple,좋아.(喜欢)”她满意地把手中的剪子递给了我,又指向了另一个枝头:“this one, you, cut.” 我心领神会地咔嚓一下,势必要证明自己的劳动价值。

我们就这样用拼拼凑凑的几个韩语、英语单词,走过了好几排苹果树。

“什么样的苹果是坏苹果呢?”我好奇地追问。

“只有妈妈能看出来。我和爸爸都不知道怎么看。”佳恩放下了手中在拍妈妈背影的摄像机。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像是发现了这苹果地里最深的秘密——所有水灵灵的苹果都必须经过佳恩妈妈的眼和手。


我们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了苹果地,商量着晚餐吃什么,佳恩妈妈说她来做吧。我有些犹豫,想着她已经忙活了一整天了,扯着佳恩说,我们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佳恩身子前倾,和驾驶座上的妈妈讨论了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话。我就耐心地等待她们的讨论结果,同时盯着佳恩妈妈方向盘上的手看。这双苹果地里出来的手宽大厚实,有着日光久晒后不均匀的小麦色和粗糙的纹理,看起来就是辛勤能干、让人放心的手。

“我们晚上吃金枪鱼泡菜汤吧,做起来很方便,很快的。”佳恩宣告了晚餐的计划。

一回到家,佳恩妈妈就进了厨房。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整盒泡菜,再从头顶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金枪鱼罐头。洋葱切片,泡菜和大葱切段,加水,一齐下锅。鱼油、辣椒粉、盐,她像是一个女巫比例精确地烹饪着魔法。趁着水没开,佳恩妈妈又从冰箱里取出几盒配菜,转移到一个个小碟子里作下饭菜,再加热上早上已经煮好的米饭。水这时候沸了,金枪鱼罐头整个倒进去一起煮。我和佳恩坐在厨房的岛台上看她在几平米的厨房不停旋转的背影,又觉得她像是个顶级的花样滑冰选手,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不到三十分钟,晚餐就全在桌上了。

滚烫的、鲜红的泡菜汤里的红椒粉像是在和我招手,我吞了吞口水。佳恩递给我一个勺子:“快吃吧。里面都是泡菜梗,因为我很喜欢吃,所以妈妈做泡菜汤总是用梗做。”我嗷了一声,那么忙碌的人,却是细腻地记住了女儿的喜好。

一勺汤入口,酸和辣融合得恰到好处,金枪鱼又提鲜了整个汤。我一大勺一大勺地汤拌饭吃,心里回忆和盘算着这不到三十分钟的魔法能不能被我复刻。

“맛있어(真好吃)!” 我赞叹着佳恩妈妈的厨艺。有了在海英家的经验,我终于能够用基础的词汇来感谢她的善意。

佳恩妈妈摆了摆手,表示这不算什么。她还不饿,要晚些再吃。她径直走进客厅,两个手掌捂住了一整张脸,用力地揉了揉面颊和额头。右手再顺着头皮往后,扯掉跟了她一天的蓝色头巾,像是宣告着今日的忙碌终于到一段落。她身子一侧,横躺在沙发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她眼睛微眯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离开春阳前的一晚,我吃到了佳恩妈妈做的新婚面条。

所谓新婚面条,和中式的长寿面有异曲同工之妙,新人一起吃,情意就会像长长的面条一样久久不散。就像不过生日时也可以吃面一样,没有婚礼也可以吃新婚面条。

一碟海苔丝,一碟鸡蛋丝,一碟西葫芦丝,一碟胡萝卜丝,一碟泡菜,再一碟韩式辣酱。佳恩爸爸、佳恩妈妈、佳恩和我围坐在地上,从正中的圆桌上按各自的喜好挑选小菜,拌进每人手里的汤面里。鲜美的汤底是由昆布和鳀鱼一同熬制的。


我在拌面的间隙偷看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佳恩妈妈快快地拌好面,但放下了筷子。她右手手指先点了自己的额头,再接连点了左肩和右肩。她的祈祷安静又迅速。佳恩很自然地自顾自夹起一大筷面,于是我也就放心地直接开始大快朵颐。

吃饭聊天的间隙,我们说起佳恩的婚礼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佳恩三十岁了,但皮肤透白光滑,笑起来阳光温柔,要是她不提,我只会以为我们是同龄人。三十岁的佳恩像姐姐一样,向我展示了一种广阔的生命的可能性—— 她的生活穿梭在春阳和首尔之间,辞去了在国会的工作之后,她在首尔的一家社会福利基金兼职。工作之外,她每隔一两周就会回到春阳,拍摄一些乡村生活素材,在youtube上宣传可持续发展和乡村旅游。

“因为小时候有很多对生长地方的美好回忆,我们才会愿意回到这个地方,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 我想起先前的一个下午,我们一起带着当地小学的小孩们一起去打扫公共亭子、逛传统市集时,她这样和我说。

在佳恩身上,我看见善良的力量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人。她所爱的人们和她长久以来重视的社会议题——平权、环保、本地化,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变换而淡去。她的生活本身,就是在爱护和坚守她相信相亲的人事物。

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念头里,我看见她笑着和佳恩妈妈说着些什么。在相似的眉眼间,我又有了新的顿悟——佳恩的美丽、善良和耀眼,都是有迹可循的。因为佳恩妈妈也是同样的美丽、善良和耀眼,她所给予佳恩的爱和关心,让佳恩有了去爱春阳和更广阔世界的能力。

佳恩妈妈站起来去找手机,要翻相册里的婚礼照片给我看。

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暗紫色的套装,站在一身白色婚纱的女儿旁边。可能是不习惯拍照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拘谨,但又微微勾了嘴角。

话里行间又回到了旅行上。佳恩抱怨着之前她去台北交换的时候,妈妈怎么样也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泰国旅行。她分明可以照顾自己,却和妈妈说不通道理。最后她偷偷跑去,回来了才告诉妈妈。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佳恩妈妈仍旧不赞许地摇了摇头。她再一转念,问了我和海英妈妈一样的问题:“你的妈妈一定很担心你吧?”

这一次我不再猝不及防,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是啊,我也要学着多给她发信息,多回家,让她多放心。”

“妈妈说,你很厉害,很勇敢,一个女孩子去很多地方。”

我笑着邀请佳恩一家人有机会来中国玩,换我带大家玩。

佳恩再替妈妈发问:“妈妈想问你,你现在刚刚毕业,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呢?”

我笑嘻嘻地说:“想要旅行,然后写旅行里发生的事,要记录下来。”

“哇,那你也会写我吗?”我一边看着佳恩妈妈惊讶地长大了嘴,一边听着佳恩同声传译着妈妈的问题。

“当然!我要写你的苹果地和你做的好吃的饭菜。”

佳恩妈妈突然竖直了腰板,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권——명——숙, my name, my name.”

大家都笑开了花,我故作正经地也竖起了腰板,重复道:“권——명——숙, your name, I remember. I write.”

面条不知不觉见了底。


我又一次坐上北上的火车,接下来的十天要在首尔度过。

火车高速地运行着,窗外不时浮现又消散了山脉、湖泊和城镇的残影。耳机里放着혁오(Hyukoh)的《Simon》,我的思绪不停地盘旋和跳跃着——

山脉在山脚下看起来是如此庞大,在火车上确是一闪而过。昨晚的面条吃得胃好舒服,好像是吃过最清淡的韩食了。下次见面的话,我好想说出完整的句子,这样就可以真正和妈妈们聊天了。阿姨们做出来的泡菜气泡感、辣度和酸度都不一样,我之前从没意识到泡菜的味道也各不相同。我会很想念春阳和京畿道的。너무是非常的意思,所以너무좋아就是非常喜欢......

我的头逐渐变得沉重,倚向了窗边。

我好像依稀看到了零星的画面,不断地重叠在一起——排骨汤、杂烩汤和泡菜汤后,站在不同厨房里,却又相似的母亲们。她们投向女儿们温柔的目光和嘴里低喃的关照,换来了女儿们回望时的故作憨态和闪着光的幸福。

我就这样浅眠着,等待着到达清凉里的播报把我唤醒。

写作手记

写作的过程带我重新回到了记忆里的场景,连带当时的举动、情绪和思绪一起。可写作时的我和当时经历的我是同一个我吗?在写作中,我见证了自我的延续,也接受了昨天与今天中的裂痕。为此我深深庆幸着。


本故事由短故事学院导师指导完成

3月16号-29号,新一期短故事学院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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