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军，这周天宇的奥数班调课了，你记得......"
我正往吐司上抹花生酱，玄关突然传来钥匙转动声。张建军提着豆浆油条进来，身后跟着的两人让我手一抖，玻璃罐"当啷"砸在料理台上。
"嫂子。"小叔子张建业讪笑着挪开半步，露出身后轮椅上的婆婆。老人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轮椅扶手，浑浊的眼睛盯着我沾着花生酱的围裙。
张建军把早餐放在桌上，围巾都没摘就过来搂我肩膀："晓梅，建业说妈最近情况不太好......"
"所以就把人往我家送？"我甩开他的手，围裙带子勒得胸口发闷，"上个月不是说好轮流照顾？这才半个月就......"
"新媳妇怀孕了嘛。"张建业搓着手往暖气片旁边蹭，"小芳孕吐得厉害，闻不得药味。你看妈这每天要吃七八种药......"
我盯着轮椅扶手上结痂的汤渍，突然想起上周视频时婆婆床头那碗凉透的粥。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张建军慌忙去拍背，我看着他白衬衫后颈处磨得起球的毛衣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送养老院吧。"我说。
空气凝固了半分钟。
"林晓梅你还有没有良心！"张建业突然蹦起来，油乎乎的指尖差点戳到我鼻梁，"当年你坐月子妈伺候你两个月，现在......"
"现在你住着妈卖老房子的钱买的三居室！"我拍开他的手，"我坐月子时妈是来帮忙了，结果孩子半夜哭闹她说'当妈的就该吃苦'，乳腺炎发烧39度她让我喝符水！"
张建军试图插话："晓梅，妈毕竟......"
"毕竟什么？"我扯下围裙摔在流理台上，"你弟结婚妈掏空积蓄，我们要买房她说'租房不一样住'。现在我每月还两万房贷，天宇的英语私教课一小时六百，你工资还完车贷还剩多少？"
婆婆的轮椅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我们同时转头，看见老人歪着嘴，口水顺着皱纹流到藏蓝棉袄前襟。张建军掏手帕的动作被我拦住，抽了张湿巾轻轻给她擦拭。
"市里最好的康养中心每月一万二。"我打开手机账单，"我收入是高，但团队KPI压着三个项目。上周王总胃出血住院，竞争对手盯着我的总监位置。建军带毕业班天天早自习，天宇马上小升初——我们谁有精力照顾失能老人？"
张建业眼神乱飘："那...那也不能......"
"你行你接走。"我把湿巾扔进垃圾桶，"新房次卧不是空着？孕妇需要安静，妈住我们老小区，每天上下五楼复健？"
防盗门突然被拍响。对门刘婶探进头："哟，这一大早的热闹哈。建军妈这是要长住？要我说晓梅你就是心善，这年头愿意伺候婆婆的儿媳可不多......"
"刘婶。"我笑着截住话头，"正商量送妈去金秋养老院呢，那边有专业复健师，24小时医护值班。"
老太太突然抓住我手腕，枯枝似的手指冰得我一颤。她歪斜的嘴角费力地蠕动："去...去..."
"妈您别急。"张建军蹲下来握她的手，"我们再商量。"
"去！"婆婆突然提高声音，另一只手哆嗦着摸向衣兜。我们看着她颤巍巍掏出一个存折，蓝皮封面都磨白了。
"晓梅...好..."老人混着痰音的话让所有人愣住。存折掉在我脚边，翻开的那页显示着五万块定期，存款日期是五年前——我们买房差首付那年。
张建业突然红了眼圈："妈您这是......"
"养老院...好。"婆婆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喘气，"电视...说...有...棋牌室......"
我蹲下来捡存折，看见存款人姓名栏歪歪扭扭写着我的名字。花生酱的甜腻突然涌上喉头，我想起买房时婆婆冷着脸说"女人当家房倒屋塌"，却偷偷把拆迁款塞给建军。
"妈，这钱您留着买营养品。"我把存折塞回她口袋，转头对建军说："明天我去联系养老院，周末带天宇一起去参观。"
张建业嘟囔着"那我也出点"往外挪，被我叫住："把你媳妇孕检报告发我，我闺蜜在妇幼保健院。"
秋阳透过纱窗落在婆婆银白的发梢上，她咧开漏风的牙冲我笑，口水又流了下来。这次我们同时伸手去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