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蹲在阳台的旧藤椅上,手里捏着半截烟头,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厨房传来妻子王秀兰的唠叨:"老李,这月水电费又涨了!天宇的补习班钱还没交……"他掐灭烟头,起身时膝盖"咔"地响了一声——到底是五十岁的人了。

"首付还差二十万。"他推开厨房门,王秀兰正攥着计算器,手指关节发白,"要不……把老家那套小房子卖了?"

"卖什么卖!"李国栋嗓门一沉,"那是爹妈留下的,天宇将来结婚还得用!"

王秀兰猛地摔了锅铲:"儿子都二十八了!人家小刘上个月刚买了三居室,你非要等房价涨上天?"铁锅里的白菜糊了,焦味混着压抑的沉默。

第二天清晨,李国栋蹲在银行自动柜员机前,存折上的数字像针尖扎眼。这些年他跑长途运输,腰椎间盘突出硬是没舍得住院,省下的钱全存在这个折子里。忽然有人拍他肩膀:"李师傅?"转头看见老邻居张婶挎着菜篮子,"听说天宇要买房啦?"

"哎,正凑首付呢。"他慌忙合上存折。

"要我说还是得早买,前楼老王家闺女……"张婶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李国栋看着来电显示"天宇",喉头突然发紧。



"爸,中介说那套学区房明天就有人要签了!"儿子声音带着哭腔,"首付能不能……"

"放心,爸给你想办法。"他挂断电话,指甲在存折封皮上掐出月牙印。

当晚王秀兰反常地炖了排骨汤,油花在瓷碗里打着旋。李国栋夹起一块肉,突然发现妻子无名指上的金戒指不见了:"你戒指呢?"

"洗澡摘了。"王秀兰低头扒饭,筷子在碗沿磕出细碎的响。

三天后的深夜,李国栋被窸窣声惊醒。客厅透着一线光,王秀兰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卧室:"……对,就这周五……存折在衣柜夹层……"他赤脚贴上门缝,看见妻子攥着手机的手指节发青。

"你跟谁打电话?"他猛地推开门。

王秀兰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最近通话显示"弟弟王强"。李国栋脑子"嗡"地炸开——上个月小舅子赌钱欠债,还是他偷偷垫了五万。

"你要把钱给王强?"他一把抓起茶几上的存折,手指戳得纸页哗哗响,"这是天宇的救命钱!"

"你听我解释!"王秀兰扑上来抢,指甲在他手背划出血痕,"妈住院了,手术费要三十万……"

"又拿你妈当幌子!"李国栋甩开她,抄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凌晨三点的ATM机泛着冷光,他哆嗦着输入密码,柜台提示音在空荡的街道格外刺耳:"您的账户余额为:502,367元。"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眼睛发酸。李国栋攥着缴费单站在ICU门口,王秀兰蜷在长椅上,头发散乱得像团枯草。"妈是肺癌晚期。"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弟弟借高利贷,是想凑钱做靶向治疗。"

存折被轻轻塞回他手里,边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李国栋盯着缴费单上"已支付"的红章,喉咙像堵了团棉花。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儿子天宇提着保温桶跑来,羽绒服上落满雪:"爸!奶奶醒了!"

病房里,老人枯瘦的手抓住李国栋:"别怪秀兰……"氧气面罩上的白雾忽浓忽淡,"当年你跑长途出事,是她卖了三金给你凑手术费……"李国栋猛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救护车顶灯在急诊室门口划出的红痕。

除夕夜的鞭炮声里,李国栋把新房钥匙放进儿子掌心:"首付我们慢慢攒。"窗外烟花炸开的瞬间,他瞥见王秀兰在厨房偷偷抹眼泪——案板上摆着老家房产证,扉页的转让协议签着她名字。

天宇突然从卧室探出头:"爸,我找到份兼职,下月就能自己还贷。"年轻人举起手机屏幕,家教招聘信息在夜色里泛着微光。李国栋望着妻子佝偻的背影,想起二十年前她穿着红嫁衣的模样,突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比月光还刺眼。

深夜,王秀兰在抽屉底层翻出褪色的金戒指。李国栋默默将存折压在她枕下,月光透过纱窗落在"王秀兰"三个字上,墨迹晕染的褶皱里藏着二十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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