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究竟可不可信?新闻报道有没有立场?美国的国际开发署为什么能颠覆很多国家政权?
其实这就涉及到人文学科中常见的问题,就是任何文章,报道甚至我们读历史,都会遇到一些主观性的问题。因为文章都是人写的,但是人一定会有自己的观点,立场,那么其组织的文章,历史材料也就一定会有立场和倾向性,这也就造成了有些国家通过控制舆论机构,可以编造历史,编造新闻,引导舆论,从而改变大众认知的情况。
而在历史上的北齐,也发生过因为编纂历史而导致的争议,而这种争议一直延伸到了近现代。这就是《魏史》客观性的争议。
《魏史》是否是一部所谓的秽史呢?其编纂者魏收是否在编纂历史的过程中存在污蔑和不公正的情况呢?
我们今天就由《魏史》在历史上的争议来谈一谈人文材料的主观性的问题。
01
《资治通鉴》原文
世祖孝元皇帝下承圣三年(甲戌,公元五五四年)
齐中书令魏收撰《魏书》,颇用爱憎为褒贬,每谓人曰:“何物小子,敢与魏收作色!举之则使升天,按之则使入地!”既成,中书舍人卢潜奏:“收诬罔一代,罪当诛!”尚书左丞卢斐、顿丘李庶皆言《魏史》不直。收启齐主云:“臣既结怨强宗,将为刺客所杀。”帝怒,于是斐、庶及尚书郎中王松年皆坐谤史,鞭二百,配甲坊。斐、庶死于狱中,潜亦坐系狱。然时人终不服,谓之“秽史”。潜,度世之曾孙;斐,同之子;松年,遵业之子也。
02
译文
承圣三年(甲戌,公元五五四年)
北齐中书令魏收修撰《魏书》,很爱以自己的爱憎任意褒贬人物,常常对人说:“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魏收搭架子,摆脸色!我在写史,抬举你能让你升天,贬低你能叫你入地。”《魏书》写成以后,中书舍人卢潜启奏高洋,说:“魏收的史书诬蔑了一代人,他的罪应该处死。”尚书左丞卢斐、顿丘人李庶都说《魏史》写得不公正。魏收启奏文宣帝高洋,说:“我既然因修史和强大的宗族结下仇怨,那么将会被刺客杀死。”文宣帝听了勃然大怒,于是卢斐、李庶和尚书郎中王松年都因诽谤史书而获罪,每人被鞭打二百下,被发配在甲坊里制造兵甲。结果卢斐、李庶死在监狱中,卢潜也犯罪关入监狱。但当时人终究不服气,把《魏书》说成“秽史”。卢潜是卢度世的曾孙。卢斐是卢同的儿子。王松年是王遵业的儿子。
03
收获与反思
《魏史》在历史上的争议很大,很多人都把《魏史》称为“秽史”,实际上主要说魏收编纂的历史不够客观公正。
为什么《魏史》会被称为“秽史”呢?
一方面《魏史》是北齐的魏收编纂的。当然魏收只能站在北齐的角度去阐述历史,那么就一定会写北齐才是正统,而西魏等就不是正统,而后来是西魏演变的北周灭了北齐,所以在后代隋唐看来,魏收站在北齐角度编纂的历史就存在不客观的情况。其实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有这种争议其实非常正常。
但《魏史》被称为“秽史”不仅仅是后代的争议,在魏收刚刚发布《魏史》的时候,就在北齐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一些豪门士族比如尚书左丞卢斐、顿丘人李庶等人都拼命的诋毁认为《魏书》不客观,《魏书》的主编魏收存在污蔑一些士族,并且为一些有关系和有财力的家族美化历史的情况。
而这种争论在朝堂迅速发酵,导致酿成了一场政治事件,最终《魏书》被打回修改,而卢斐、李庶和尚书郎中王松年都因诽谤史书而获罪,每人被鞭打二百下,被发配在甲坊里制造兵甲。结果卢斐、李庶死在监狱中,卢潜也犯罪关入监狱。
为什么魏收编纂的《魏书》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是魏收这个人存在收钱美化豪门士族以及因私怨诋毁某些家族的问题吗?
要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就得先看看当时是谁在宣扬《魏书》不客观,为什么他们会意见如此之大。
我们都知道魏晋南北朝时期是豪门士族的社会,这个时代豪门士族主导了朝堂,会影响其后代的仕途,所以家族的荣耀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家族在史书上的描写会有很多隐形的利益在里面。
那么是谁在喊魏收不客观呢?最激烈的就是卢斐以及李庶。
卢斐出身范阳卢氏,属北方顶级门阀。他指责魏收在《魏书》中对其家族人物(如卢同)的记载失实,刻意贬低卢氏的政治贡献,引发范阳卢氏的强烈抗议。要知道范阳卢氏作为中原门阀士族“五姓七族”之一,东汉以来家世非常显赫。所以当时卢同也被胡太后拉拢,成为胡太后执政时期的重要辅助力量。
但卢同的问题出在元叉篡权之后,他当然是忠君的,但因为君换了,所以他就转换了山头,从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后来胡太后再次复出之后就冷落了卢同。当然卢家的地位还在,所以恢复卢同原本官秩,拜都官尚书,又兼七兵尚书;以先前慰劳就德兴之功,封章武县开国伯,食邑四百户,正式官拜七兵尚书;再转官为殿中尚书,加官征南将军。
后来卢同病重申请仪同三司,节闵帝拜卢同为仪同三司。卢同病逝后,孝武帝追赠他为侍中、都督冀沧瀛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赐帛四百匹,谥号孝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卢同在北魏是影响了一代历史的人物,给其单独立传才是正常的。但是魏收可能处于私人好恶,将 <卢同传> 附在 <卢玄传> 后,卢同的长子卢斐很气愤,因为卢玄仅仅是卢同的堂伯祖父,并非直系祖宗。所以 卢斐才怒而上书魏收有私怨,《魏史》不客观。
李庶出自顿丘李氏,其家族在北魏后期颇有影响。魏收在《魏书》中抹杀李庶先祖的功绩,或将其与政治失败者关联。李庶曾当面质问魏收:“臣的先辈在魏朝为官,功业卓著,为何史书不载?”魏收反讥:“你父亲地位低微,何足立传!”(事见《北齐书》),双方矛盾激化。所以导致李庶也愤而上书指责魏收不公正。
而除了魏收贬低了很多士族外,还有人指控魏收收钱美化有些士族,例如,他因接受阳休之的财物,在《魏书》中将阳固(阳休之之父)塑造成“清廉刚直”的形象,却对阳固实际贪暴的行为避而不谈。
此外,魏收本人出身巨鹿魏氏,属于北方汉姓高门。他在《魏书》中刻意抬高河北士族(如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贬低关陇士族和胡汉融合的军事贵族,导致不同地域和派系的士族不满。
所以除了卢斐以及李庶外,还有北齐的十多家士族联名控诉魏收的《魏史》存在类似的问题,所以才导致北齐文宣帝高洋一度下令暂停《魏书》流传,并命魏收与其他史官修改。
此外,历史记载魏收性格也比较张扬,常常对人说:“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魏收搭架子,摆脸色!我在写史,抬举你能让你升天,贬低你能叫你入地。”所以导致魏收实际上同僚之间的关系不好,所以也遭到很多人的落井下石。
所谓《魏史》事件,透过这个现象本身,我们会发现实质上是因为魏收触碰了很多豪门士族家族的利益,所以才导致遭到如此激烈的反对的声音。
所以历史从来不是客观的,而且历史应该是隔代去编才会更为客观一些,因为现在朝代的历史甚至上一个朝代的历史,都会存在当时的利益集团还在,所以不管如何编,都会触碰到某些团体和势力的利益,所以就会出现不客观甚至争议非常大的情况。比如为什么现在编《清史》遇到的障碍和阻力依然很大?因为如何书写会直接触碰到很多势力的利益,所以追求客观很难。
但透过魏收的《魏史》事件,我们会发现从古道今,不管是编史也好,还是小说,文章,宣传舆论也罢,人文材料的主观性和客观性的问题实际上是一直存在的,因为只要是人,就有立场,就有倾向,难免在编史,写文章时候就会带入个人的好恶,而这种好恶直接就影响了读者的思维和判断。
当然这种好恶是比较复杂的,其中有历史的局限性,比如魏收褒扬高氏家族,将权臣高欢比作伊尹、霍光,却对高氏篡位之举轻描淡写。而对于尔朱家族却口诛笔伐。其实历史上这是比较常见的,比如司马迁写《史记》赞游侠、贬酷吏,班固《汉书》则维护皇权、斥游侠为“罪已不容于诛”,二者差异正源于时代与个人立场的分野。
此外权力和利益裹挟也是人文作者失去客观性的一个原因。作为北齐的臣子,要为尊者讳,所以《魏书》对北魏末代皇帝元脩的描写极尽丑化,实为高氏篡位寻找合法性,而元脩的真实形象可能被刻意遮蔽。这其实就失去了史料的客观性。
历史上这样的事件也是不少的,比如唐太宗翻阅《起居注》、清乾隆篡改《明史稿》。不仅仅权力可以导致这种现象,利益同样可以,比如现在马斯克爆料美国国家开发署就通过大量资金资助很多国家的媒体,引导舆论,从而起到篡改历史,篡改道德观价值观,引导民族矛盾,从而行颠覆别的国家的目的。
而如果清楚这一点,也就能清楚为什么现在社会上所谓的女权,动保,煽动民族对立冲突的狭隘民族主义者总是能掀起社会舆论动荡的原因。舆论本就是一场战争,背后总是需要资金的支持的,而掌握了资金,实际上就掌握了颠倒黑白的权力,这其实是非常可怕的。而资金投入后,一小波势力的带动就能引发舆论场上的轩然大波,细想很多舆论热点其实都是如此,比如前一阶段的集采药风波,有些媒体鼓吹所谓“泻药不泻”,而调查后发现所谓的集采泻药刚签了协议还没有投入使用。但通过这波舆论,已经酿成了一场社会风波。
其实现代社会的资本对于舆论的控制是非常炉火纯青的,他巧妙的规避事实,而去煽动群众的某些情绪,有些事情本来是个例甚至是个人感受,但现代媒体可以把这种情绪扩大,通过渲染后让更多人共情,从而忽略事实和个体差异,而这其中当然也有更多所谓的流量抓手去推波助澜,从而酿成更大范围的传播和扩散,最后似乎达成所谓的全民共识,但这背后却全然忽略了所谓的事实是否站得住脚的问题。
其实现在互联网上的很多问题都是由此而来的,甚至形成了所谓的舆论暴力,在舆论面前,反而个体感受不重要了,真相不重要了,情绪更重要,更多人被裹挟,而了解真相或者有不同想法的人反而不敢去发言,怕被网暴,这其实是非常不正常的舆论生态,现在在文娱,体育,社会热点等领域已经是愈演愈烈了,甚至在全民网暴下发生了很多的悲剧,但面对这些悲剧,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很多人的态度经常是:即使冤枉了你,为啥你内心不能强大一些?
对于这种舆论的管控,应该是国家应该出手的事情,但对于个人而言,我们通过读历史,应该知道,所谓的人文领域,一直是缺少客观的标准的,因为很多东西评价是没有标准体系的。就如同看电影,你喜欢看动画片,我喜欢看真人电影,真人电影就一定比动画片好吗?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哈姆雷特才是客观的。这部电影这个角色或者镜头打动了你,对于你就是好电影,那部电影某个场景我不喜欢,那我就不认为他是我的好电影。音乐也是如此,所以我们才要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样才是正确的,而不是全民鞭挞或者褒扬,这是不健康的。为什么连全民褒扬也不提倡呢?因为捧得越高,摔得越狠的教训很多,客观评价,把它放在正确的位置上才可能历久常青。
那么面对各种人文的内容,我们的读者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姿态呢?那就是避免做偏见的囚徒。
历史书写甚至是人文作者的永恒困境就是:书写者是人,而人无法完全剥离立场与欲望。
从古代史册到现代新闻,信息的传播始终伴随失真风险,但作为读者,最终要的是应该养成批判性思维、多源求证以及加深对人性的深刻理解,这样起码我们能避免舆论对于个人的伤害。
历史从未客观,但求索可以无限趋近客观。这或许正是人文阅读最深刻的启示:真相不在某一份材料中,而在无数棱镜的交错折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