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偷偷给邻居李寡妇送了一碗炼油的油渣,被奶奶知晓后,拿着扫把追着她满田坎跑,之后的日子,奶奶只要想起,就会骂母亲败家。

十五年后,消失已久的邻居却突然回来,围着我家转了几圈……

82年,土地刚分到户,各家都还不富裕。我们一家三口,和爷爷奶奶挤在三间泥瓦房里。



冬日里的冷风顺着领口往脖子里灌,我冷的缩了缩脖子。看着母亲利索的捆好柴禾,我催促道:“妈,咱们回去吧!”

“涛涛,冻坏了吧!让你呆在家,偏要跟着。”母亲帮我拉了拉领口,背起柴禾往家走。

远远的看见我家泥瓦房,橘黄色的夕阳照射在有些开裂的土墙上,奶奶正靠在房檐下张望。

“妈,你在看啥呢!”母亲好奇的往四周看了看,只见昏黄的光影下,只有北风萧萧。

“嘘!”奶奶给母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母亲轻轻放下背篓,侧耳倾听,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侧耳听着。

风中夹杂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是从土路对面的房子里传来的,那是邻居李寡妇家。

李寡妇的丈夫前些年意外去世,只留下她和15岁的的儿子相依为命。这些年,李寡妇又当爹又当妈的,为了供儿子读书,没日没夜的干活,身子早熬垮了。

“妈,我过去看看,顺子这孩子上学应该还没回家。”顺子是李寡妇的儿子,在镇上读初中,平时住学校,周末才回来。

“看吧你能的,看啥看,家里没活干了吗?”奶奶看着母亲,有些没好气的抱怨道。

“妈,那我先去干活了。”母亲见奶板起脸,拉着我一溜烟进了屋子做饭。



吃过晚饭,母亲见奶去了茅房,闪身进屋,包了一点白糖去了李寡妇家。我见母亲出去了,偷偷跟在后面,母亲看到是我,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涛涛你咋跟来了,小声点,别被你奶听到。”

母亲拉着我,推开了李寡妇家的院门。院子里漆黑一片,只屋里时不时的传出咳嗽声。

“李大姐。”母亲敲了敲屋门,屋里传来一阵响动:“谁啊!”

“是我,香草。”

“哗啦”门被拉开,李寡妇出现在门口:“是学武媳妇啊!你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我听你下午咳的厉害,给你包了点白糖,你一会兑点水喝。”母亲把手里的白糖递给李寡妇,这年月还没取消票证,白糖有钱也买不到。

“学武媳妇,这咋好意思,你家也一大家子呢!你留着给涛涛喝。”李寡妇忙推拒着。

“李大姐,给你就拿着,涛涛这么大了,想喝家里还有。”母亲把白糖塞李寡妇手里,拉着我就回家了。

刚进院子,奶奶站在屋门口,看着母亲道:“咱们家进耗子了,我的白糖怎么少了。”

“这耗子也太厉害了,妈,我帮你抓去。”



“哼,你说耗子偷吃,也不知把嘴擦干净些,还怎的到处都是。”奶奶瞪了母亲一眼,转身进了屋子。母亲也忙跟着进屋。

腊月初,奶奶的大侄子提着个蛇皮袋来看她,打开袋子,奶奶一下愣住了。

“军儿,这东西你提回去,姑不能收。”袋子里是一块猪板油,大概有四五斤重。

“姑,这是我托关系给弄得,你把它炼成油,炒菜放点有油水,家里我还留了一大半,等明年我弄两猪仔子,咱们一家养一个,以后吃肉就不愁了。”奶奶的大侄子脑子灵活,初中毕业后去了乡镇机关的食堂做饭。

“表叔,明年你真的给弄小猪仔吗?”听到小猪仔,我的双眼一下亮了,仿佛看到了小猪仔长成了大肥猪。

表叔拍了拍我的头,保证道:“表叔还能骗你不成。”

最终奶奶留下了那块猪板油,晚上母亲把猪板油洗干净,切成块放进锅里小火熬制,满屋飘散着肉香味,馋的的我只流口水。

“小馋猫,一会炼好了,给你舀一勺油渣。”母亲看到我的馋样,不由露出一抹笑。

等到油渣炼好,母亲真给我舀了一小勺,奶奶还给放了点白糖,拌匀后,酥脆中带着甜味,好吃极了,最后我连碗里粘着的糖都不放过,全部舔干净了,惹的奶奶和母亲大笑不止。

第二日,我和母亲出门去地里拔白菜,刚出门见顺子站在我家墙角处,看到我和母亲,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打招呼。



“婶子”

“顺娃啊,你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母亲见他靠在我家墙角处,猜测他肯定是有什么事。

“婶子,我妈病了,她说想吃饺子,可我弄不到肉。昨晚我闻到你家传来肉香味,你家是不是炼油了,我想借碗油渣,给我妈包顿饺子。”顺子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完,脸上还布满红云。

“你先回去,一会婶子给你送过去。”顺子听到母亲答应了,给母亲鞠了个躬,才转身回了家。

母亲拉着我去地里拔白菜,我有些奇怪问道:“妈,你不是要给顺子送油渣过去吗?”

“嘘,小声点,一会被你奶听见,又要骂我了。”母亲忙捂住了我的嘴,奶奶心地不坏,只是苦日子过惯了,啥都是抠抠搜搜的。

和母亲拔完白菜回家,奶奶刚好从屋里出来,母亲笑嘻嘻道:“妈,涛涛嘴馋,一会我们用油渣炒个白菜呗。”

“成天就想打我那点油渣的主意是吧!”奶奶睇了母亲一眼,还是转身往屋里去。

“奶奶,我帮你拿,我跑的快。”我一头钻进奶奶屋里,吓得奶奶忙喊:“你小心点,别碰着我的油罐。”

“奶奶你放心,我不会打了的。”我抱起奶装油渣的小罐子,欢喜的跑去了厨房。

在我的遮挡下,母亲偷偷藏起一小碗油渣加一大坨猪油,趁奶奶不注意时,送去了李寡妇家。

“婶子,谢谢你,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们。”顺子接过碗,眼中带着泪水。



“谢啥,邻里邻居的,你妈咋样了。”母亲在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却啥也没瞧见。

“我妈她最近咳得厉害,我想带她去看病,她却不愿意去,刚才喝了药,睡下了。”

李寡妇是个孤女,以前被李家收养,长大做了李家妇。丈夫去世后,没有娘家依靠,又没兄弟帮补,着实可怜。

“你家有面吗?”母亲想到顺子要包饺子,怕他没面,忙又问了句。

“没……,我一会去同学家借点。”

“别去了,婶子回家给你拿去。”

母亲回家里又偷偷装了点面粉给顺子。

“那个油渣你剁碎了加点猪油进去。”

母亲又叮嘱了顺子几句,才回了家。刚进院子,奶奶坐在门口问:“你干嘛去了。”

“我就村里瞎溜达了会。”母亲看到奶奶,笑嘻嘻的凑过去逗她。

“我罐子里的油渣呢!”奶奶站起来,手里握着个扫把。

“不在罐子里吗?”母亲一听油渣,心里一惊,忙退后了几步。

“咱家怎么进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天天寻摸家里那点吃食。”奶奶拿着扫把要朝母亲的屁股打去,母亲连跳带蹦的往门外躲。



“妈,那个油渣我没偷吃,借给李寡妇家了。”母亲一边跑一边解释,奶奶拿着扫把在后面追着。

“合着就你好心,咱们都是坏人?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想着去渡别人。”奶奶的叫骂声传出老远。那天,母亲和奶在田埂上跑了大半天,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回了家,自那以后,只要奶奶想起油渣的事,就忍不住骂母亲几句。

这事消停了没两日,李寡妇竟然去世了,李家现在没人了,母亲和奶奶都去帮忙了。

这时大家才知道,前几天李寡妇人就不行了,可她坚持不去医院,怕拖累儿子。

母亲和奶奶推开李寡妇家的门,只见李寡妇人都瘦脱相了。顺子蹲在床边默默的流着泪。

“顺子,你先出去吧,婶子帮你妈收拾下,让她干干净净的上路。”母亲拉起蹲在地上的顺子,劝说他先出去,毕竟才15岁的娃娃,一下子没了母亲,整个人就像失了魂儿。

那天,父亲和村里其他人也帮着搭手,把李寡妇送上了山。李寡妇下葬后的第三天,大家发现顺子不见了,自那后,大家再没见过顺子。

“你个败家子,好好的油渣和面粉被你嚯嚯了,现在人跑了,看你找谁讨去。”奶奶看着李寡妇的破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着母亲。

“妈,就算人没跑,你忍心追着那样一个娃娃要,哎可怜的娃,希望他能平安长大,千万不要有啥事才好。”一向笑嘻嘻的母亲,说起李寡妇,满脸惆怅,那样好的一个女人,走的那样无声无息。

奶奶到嘴的话也骂不下去了,转身进了屋子。

十五年后,我已经长成小伙子了,我家曾经的泥瓦房,也已经变成了砖墙。



这天,我从镇上回家,远远看到一个青年绕着我家房子走了几圈,然后推开院门闪了进去,我以为是进贼了,慌忙往家跑。

推开院门,看到奶奶躺在地上,青年蹲在她身边,我的脑海瞬间闪过电视里的情节:贼人进屋后,被奶奶发现,然后他伤了奶奶。

“你是谁,放开我奶。”

青年抬头打量了我几眼,道:“你是涛涛吧?”

“你咋知道?”

“我是顺子。”

听到顺子,我的记忆回到十五年前,仔细打量起来。顺子那时候长得瘦瘦小小的,眼前的青年却长得眉清目秀,高大健壮,不过眉眼间却有些似曾相识。为了那碗油渣,奶奶没少提顺子,我的记忆尤为深刻。

“你真是顺子哥。”

“我真的是,刚才我进来,你奶奶已经躺地上了,你快去找车,我抱她往村口走,一会送她去医院。”顺子哥见我认出他,忙催促我去找车。我见奶奶脸色不好,知道耽误不得,忙去找了车。

那天多亏了顺子,奶奶突发脑溢血,到了医院,人家要交钱才给抢救,家里修房,积蓄都用光了,是顺子给掏的医药费。

父母知顺子帮了大忙,要谢他,他却先给父母行了个大礼。

“你这孩子,应该咱们感谢你。”父母忙拉起顺子。

“婶子,当年多亏了你们帮助,我一直记得呢!”

顺子这才说起当年借油渣之事,当年李寡妇已经是油尽灯枯,为了不拖累顺子,她怎么都不愿去医院,临终时,她一直念叨着饺子,顺子才来我家借油渣的。多亏母亲,他妈妈临终总算吃上了饺子,后来李寡妇下葬,父母也帮了不少忙。李寡妇下葬后,他不想给人添麻烦,才偷偷离开去了煤矿上干活,后来攒了些本钱,前两年开始做些小生意,日子过得不错,这些年他一直记得报恩之事,现在能帮上咱们家,他心里总算是好受些。

“你这孩子,一碗油渣不值当你记这么多年。”

“我妈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那晚油渣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油渣。”

奶奶醒来后,知道是顺子救了她,帮她付了医药费,心里不禁感叹,当初她因那碗油渣耿耿于怀多年,却不想换来她一条命。

善良互助是中国人的美德,善行善为,心存感恩之心,才会有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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