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妻子给二姐买了一身新衣服,今天正好有空闲,和妻子给二姐送上去。二姐家在黄土高塬上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驱车行驶在那条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关于二姐的记忆像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二姐从小老实木讷。有一次,家里丢了几块钱,父母怀疑是我偷了,便让大姐想办法诱哄我把钱交出来。大姐于是骗我说:“你把藏的钱拿出来,我带你去县城,咱俩买好吃的去……”不料这话被躲在旁边伸长脖子偷听的二姐听到了,二姐连跳带蹦地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向父母报告:“我知道了,是我大姐把钱偷走了,正商量出去买好吃的呢……”声音大得半截子巷都能听到。
二姐的婚姻很不幸。第一次,丈夫患病去世了,家散了。第二次,丈夫好吃懒做,离婚了。后来经人介绍,二姐嫁到了离家二三十里远的小山村。
山里的日子苦。自从嫁到山里后,二姐常年在外奔波,去她家看望,十次有九次是铁将军把门。有好多次,我和妻子只好把米面油等物品寄放在二姐的邻居家,托邻居转交。后来才知道,二姐平时不是上山挖药材、打酸枣,就是下地拾麦子、捡玉米……
二姐特别吝惜。有一次到邻居家寄放物品时,邻居向我诉说了心中的不满。邻居说她们这儿有个讲究:油不干放。上一次,邻居把我寄放的菜油转交给二姐时,想让二姐多少给她匀出来一点儿,哪怕一半两都行,意思一下。谁知二姐死活不给,一星半点都不行。邻居说只要一半两,又不值多少钱,况且你经常到我家看电视,怎么就这么吝啬,像个铁公鸡……不管邻居怎么说,二姐就是不给,硬把油提走了。
我了解二姐的性格,相信邻居说的都是实话,连忙拿出一包甑糕送给邻居,邻居这才转怒为喜。
已经可以看到二姐家村子的轮廓了,这一次,能不能遇见二姐呢?
站在巷口朝里瞭望,感觉巷道尽头那个穿红色衣服的人像是二姐,急忙取出新衣,快步向二姐走去。
走了十几米,遇见了二姐家邻居,就是平时总在她家寄存物品的那个老年妇女,正和另一个妇女站在巷道中间聊天。和邻居打过招呼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轻声的议论:“我邻家比咱好多了,兄弟常送东西看望,咋没人给咱送嘛……”
巷道尽头的土崖坍塌了一部分,二姐正在清理坍塌下来的黄土。
“二姐。”走到跟前,我叫了一声,二姐闻声扭过身来。
看到二姐,我吓了一跳。半年没见,六十出头的二姐牙几乎掉光了,头发全白了,表情呆滞木讷,看起来比八十多岁的母亲还苍老。瞬间,一种几乎难以承受的痛苦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刀子扎心般的感觉。
“买这弄啥嘛。”看到妻子手里提的衣服,二姐大声咕哝了一句。二姐耳朵有些笨,说话声音格外高。
“买下了你就拿上。”我强忍眼泪,故作轻松地逗二姐,边说边往家里走。二姐迟疑了一下,跟着我俩进了门。
进到屋里,里面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随意堆放,显得十分杂乱。
“吃了没?”二姐问。
“吃了。”我说。其实吃没吃我都会说吃了,我没打算在二姐家吃饭。
二姐一边和我说话,一边走到一个木柜跟前,伸手从柜里翻出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然后从袋子里一件一件往外掏衣服。虽然我不确定二姐究竟要干什么,但第六感觉告诉我,二姐这一系列动作与我有关。
“你掏衣服干啥呢?”我问。
“你甭管。”二姐继续掏着。
当掏到一个浅灰色、材质好像是尼龙的衣服时,二姐停住了。“二姐该不会是想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妻子吧。”这样想着,心里泛起一股酸楚的感觉。
二姐在灰色的衣服上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很隐蔽的口袋,把手伸进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浅黄色的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卷百元钞票。
“给。”二姐把那一卷钞票递给我。
“我不要。”我急忙推辞。
“拿上!”二姐急了,固执而坚决地硬往我手里塞,边塞边四下察看,似乎怕被谁看见。
“你哪里来的钱?”我问。
“我挖药攒的。”二姐说,依然是高喉咙大嗓子。
“我不能要……”不知是为了化解二姐的固执还是营造轻松的气氛,我笑着说,但是,笑着笑着我哭了,泪流满面。
二姐拼命把钱塞到我手里,不要不行。
真正关心你的人,只盼你过得好一些。为了你能过得好一些,她愿意穷尽自己所有的力量。这些力量也许微不足道,但却弥足珍贵,因为这是发自肺腑的真情。
转发2025年1月20日的《陕工网》
作者简介:秦永毅,陕西华阴市人,陕西省作协会员,渭南市作协会员,华阴市作协副主席。就职于陕西华山旅游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