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谷(1823—1896)】
晚清海派画家的代表人物,以其“冷峭新奇,绣雅鲜活,无一笔滞相”的艺术风格著称。尤其偏爱以赤蛇为题。
“不断弯曲,不停配合”——赤蛇在光绪二十二年的寒冬苏醒时,宣纸正发出骨骼错位的闷响。
虚谷的秃笔蘸饱焦墨,枯木从砚台边缘生长:枝干皴裂如龟甲,苔点锈蚀似铜绿,而朱砂是唯一活物。两条赤蛇从裂隙钻出,一条垂首探向怪石,蛇信舔舐虚空;另一条倒悬枝头,脊骨反弓满月,鳞片渗出血红。这位“以画破戒”的僧人,偏要用最艳的色浇最冷的寂——蛇身扭曲处藏着晚清文人的集体阵痛,像被鸦片灼穿的肺叶。
赤蛇从不嘶吼,它们用沉默绞杀时间。当苏州河上的货轮卸下西洋钟表,虚谷却在画中按下暂停键:木石永恒僵持,赤蛇永远保持将坠未坠的险姿。这种悬置的美学近乎自虐,正如蛇类蜕皮时必须忍受皮肤与肌肉的撕裂——疼痛是重生的语法,而虚谷的朱砂,是写给春天的血书。
“作品赏析
在民间信仰中游走六百年后,赤蛇终于在2025年盘上除夕的门楣。
江南旧俗,腊月廿四需以朱砂点蛇目:灶王爷乘蛇升天,蛇鳞抖落的灰烬即是吉兆。虚谷的画曾让苏州药铺掌柜痴狂——瘟疫肆虐时,他们对着《木石赤蛇图》焚香叩拜,坚信赤蛇能噬尽瘴气。画中蛇身逶迤如符咒,枯木裂隙藏着《周易》爻辞,而朱砂在百年后依旧腥甜,像冻僵的血管突然涌起春潮。
乙巳蛇年,这幅画突然与春节结盟。糕点铺推出“双蛇盘柱”年糕,蛇尾缠着麦芽糖丝;孩童着新袄,金线绣的蛇鳞随跑动闪烁;祠堂门楣的“赤蛇绕福”剪纸,蛇眼要用银箔点睛——虚谷的朱砂从绢本溢出,染红整片神州大地的春节。守岁时,老人叮嘱后辈:爆竹炸响瞬间,赤蛇会从画中抬头,将厄运吞食成未剥壳的杏仁,而裂缝中的枯木,将在第一缕春光里发芽。
“如翚斯飞,如蟒斯蟠”——当赤蛇在光绪年间的裂隙中假寐,2025年的它们已在数字云端蜕皮。
彼时,虚谷以秃笔蘸盐皴擦,雪雾从蛇腹升腾。这些盐粒如今被编码成数据流,在除夕夜的AR烟火中重构——赤蛇从沧浪亭的绢本跃入北京国贸的玻璃幕墙,枯木坍缩为像素山脉,蛇信化作霓虹灯管。旧历与公历在蛇年交汇,赛博赤蛇吞噬电子红包,鳞片反射出二维码的幽光。
虚谷的蛇从未死去,它们只是不断裂变:当返乡高铁穿过冬夜,车窗倒影中,赤蛇正以5G速度咬住月亮的缺口。
蛇年钟声撞裂冰层时,请侧耳听:
那是虚谷在光绪年间折断的笔锋,是朱砂渗入宣纸的嗤响,是2025年除夕的电子蛇鳞刮擦云层的静电噪音。
六百年间,赤蛇始终在裂隙中游走——蜕一次皮,换一身时代的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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