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的情节非常重要,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藏着隐喻。
所以,得一段段的细看,一句句的推敲,一字字的斟酌。
这一篇要解析一下“贾宝玉在宁国府午睡时,秦可卿为其安排卧室”的情节中,有多少大明遗民的不甘和辛酸。
喝了酒吃了饭,宝玉困了,要睡午觉了。
贾母关心孙子,这时贾蓉的妻子秦可卿主动提出要安排宝玉午休。
贾母看到这个自己很满意的重孙媳妇要照顾宝贝孙子,立刻就同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觉得不合适。
但是到了上房内,一位嬷嬷发表了不同意见,说世上“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黑体出自原文)
书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们看不出宝玉和秦可卿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两人的关系是清白的。
但是嬷嬷的说法代表了底层的“下人”们对叔叔和侄子媳妇之间应该保持距离的观点。
“下人”如此,那么主子们为什么没有意见?
因为这事情,多尔衮干过。
1643年,皇太极猝死,没来得及确立储君。
皇位在多尔衮与豪格之间展开了争夺。
多尔衮是叔叔,豪格是侄子,最后双方各自退了一步,让年幼的福临登基,多尔衮以摄政王的身份成为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
但是双方的妥协并没有让两人的关系缓和,多尔衮与豪格矛盾不断加深加重。
1649年,豪格外出打仗,回到北京后,被多尔衮编造罪名下狱,不久就冤死在狱中。
豪格
对这件事的是非和来龙去脉因为和《红楼梦》关联不大,所以不再赘述。
但是让人不得不产生联想的是,豪格死后多尔衮将豪格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纳为己有。
虽然这位福晋是多尔衮正妃博尔济吉特氏的胞妹,也是孝庄太后的堂姐妹,但不管怎样是他侄媳妇这一点无法抹掉。
当时的朝堂之士摄于多尔衮的淫威,自然是和参加赏梅酒宴的人等一样不敢对贾母的决定有什么微词,但是对和在野的老百姓一样的嬷嬷等仆人们来说,这可是顶级的热门八卦,也就是遗民们嘲笑异族统治者最好的话题。
因为豪格的死在当时是顶级的政治机密,关押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
或许在众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那里带去?’”(黑体出自原文)这句话里就藏着这个当年多尔衮讳莫如深的秘密。
要想真正的读懂《红楼梦》,就必须认真地反复斟酌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才能看出作者的苦心,否则就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在见到嬷嬷之前,宝玉看到了上房内的《燃藜图》。
《燃藜图》典出《三辅黄图》,说的是刘向夜读遇仙传说隐喻着功名追求,象征着寒窗苦读、贵人相助的儒家正统。
对这样的说教,作者通过宝玉的感受表达了自己的反感。
"世事洞明皆学问"对联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处世哲学,是很多人在官场和名利场的法宝。
但是"潦倒不通世务"的宝玉在内心是强烈排斥的,即便上房内的装饰非常精美、设施异常华丽也不能让宝玉产生留住的兴趣。
表达出对所谓正统的坚决反抗和尖锐对立。
我们以后如果看到谁的客厅或者书房挂有这样的对联,就一定要告诉自己,这个人根本就没读懂《红楼梦》。
要真懂的人是不会让这样的对联出现在客厅或书房里。
心里一定要默念三遍:他在装13!他在装13!他在装13!
虽然心里排斥,但是毕竟一个孩子在困且醉的情况下,是无力与外界抗争的。
这也符合宝玉对玉玺的隐喻,权柄在谁手里是玉玺不想也不能无法也无力左右的。
所以,宝玉还是放下了排斥和反感,走进了屋内。
在这里宝玉看到了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在画的两边宋代秦观的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在庚辰本中“袭人”也被写成“笼人”。
嫩寒士指轻寒、微寒,描绘了初春时节略带寒意的气候特点。
锁梦意为不成梦、睡不着觉,这里暗示了一种因寒冷或孤独而无法入眠的状态。
春冷表面指春天的寒冷,含蓄意义是青春孤单寂寥,象征着人物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袭人形容酒味浓烈散发出的香气产生了压迫感。
宝玉还看到“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黑体出自原文)
这个时候,唐伯虎《海棠春睡图》中杨贵妃性感的醉态,秦观对联"嫩寒锁梦"描绘的暧昧氛围,连同武则天镜室(情欲)、赵飞燕舞盘(娇柔)、安禄山木瓜(乱伦)、寿昌公主卧榻(春梦)、同昌公主联珠帐(隐秘)形成了一套严密的情欲体系。
这个体系是汉、是唐,是大明遗民最憧憬最怀念最向往的盛世,在那时作为一个汉人、唐人是世间不可多得的荣耀。
结合宝玉酒后"眼饧骨软"的身体状况,我们能想到的是宝玉已经进入到纱衾鸳枕构成的温柔乡,而他在这个华丽严密的感官陷阱中必定要迎来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和转变。
秦观在这里出现和情欲是无关的,他其实是在唤醒北宋年间士大夫也就是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
在那个年代没有因言获罪这种事,范仲淹在奏折里可以多次向宋仁宗上疏进言,强调君主应当以天下百姓的利益为重,“乌台诗案”中的苏轼如果不是身在北宋肯定是死罪。
同样是读书人、写书人,秦观时是什么环境?《红楼梦》时是什么什么环境?
唐伯虎可以活得很潇洒,而金圣叹就死得很憋屈。
没办法我真的很喜欢这张照片
唐伯虎(大明画家)和秦观(北宋文人)一起让人想起了前朝的文人风骨,这里面有羡慕,有推崇,更有对文字狱下的文网密布、因言获罪的反感、不满和反抗。
中国的史料是最丰富的,那么多历史人物里,再说宽泛些,那么多水果里为什么选择了安禄山的木瓜?
除了要刻意的把安禄山这个反贼拎出来不会有别的意思,很凑巧的是安禄山还是个胡人。
这一段因为我们只能结合前几回的情节来看,后面章节中的人物言行还不知道,所以能看出的更多的是隐喻是象征是联想。
按照“假语存、真事隐”的原则来看这一段的开头“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黑体出自原文)。
那么这个秦氏这个“第一个得意之人”很可能是最不得意的人,想到曾经是唐朝“福晋”的杨贵妃和唐明皇、豪格福晋和多尔衮,她的命运和未来顿时就有一种不祥的征兆。
而对宝玉这样的一个少年男儿,他厌倦《燃藜图》中的书房渐悟,难道是要在“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黑体出自原文)构成的香艳环境中完成一个闺房顿悟不成。
无论是被人当成灭国利器的西子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红娘,她们的结局都不好。
在这样的悲伤前景中,究竟又昭示着什么,我们下一回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