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秀玲 /文
1946年冬天,寒风凛冽,地主还乡团配合国民党整编第五军八十五师,气势汹汹地向豫北硝河两岸沙区袭来。由于敌人来势凶猛,冀鲁豫军区二十一团和分区部队先后撤离沙区,只留下少数伤员,在群众的掩护下和民兵一起坚持斗争。
还乡团进村后挨门挨户搜查解放区干部和革命武装人员,他们刨公粮,抢财物,肆无忌惮地反攻倒算,搞得鸡犬不宁。傍晚,正在家里给伤员烙饼的李凤清,听到敌人的吆喝声,急忙将灯吹灭,贴着门缝向外观察动静。这个出身贫苦的女孩子,经过抗日战争的磨炼和考验,已经成为一名坚强的共产党员。她担任过小区妇救会主任,现在因病在家休养。她的丈夫魏连科是个退伍军人,随民兵一起转移了,她因为掩护伤员,没来得及躲藏,被还乡团堵了回来。
由于街头路口布满岗哨,凤清没有机会出去,躲在村外苇垛里的王排长和小李已经一天没吃到东西了,可把凤清急坏了。刚才邻居二奶奶跑来告诉她,“支应局”的人带着还乡团正在硝河里捞枪,还有一坑公粮也被他们刨出来了,凤清听了焦急不安。部队首长临撤退时说:“人民的武装,一支枪,一颗子弹都要好好保存,决不能落到敌人手里!”想到首长的嘱托,凤清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出去,把村里的情况告诉民兵队长赵永汉和丈夫魏连科,也好把王排长和小李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人低声唤她,凤清知道又是二奶奶来报信了,急忙开门让她进来。二奶奶着急地说:“凤清啊,俺家的牛被还乡团牵走了,他们正吆喝人套车,要把刨出的公粮拉到井店,送给陈清池,你得赶快想个法子,可不能让他们把粮食拉走啊!”
凤清听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但一时也想不出对付敌人的办法来。她沉思片刻后,拿起一条破毛巾扎在头上,又找出丈夫的一件对襟黑棉袄套在身上,外边系一条腰带,把烙好的油饼往怀里一揣,操起鞭子,跨出门,混进了嘈杂的人群中。
凤清女扮男装,挥鞭跟着粮车出了村。趁押车的敌人不注意时,猫身躲进一条道沟里。押车的敌人过去后,凤清正要朝苇垛方向走,突然从旁边跳出两个人,低声问:“谁?”凤清被吓了一跳,当听出是魏连科和赵永汉的声音时,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原来,魏连科和赵永汉转移到沙窝以后,对村里的情况一直放心不下,天一擦黑,他们就摸了回来,正准备进村了解情况,却碰见敌人押着粮车出来。当凤清告诉他们王排长和小李藏在苇垛里时,魏连科说:“你们进去说话,我在外面放哨。”
藏在苇垛里的王排长和小李听到外边有动静,立即警惕地把子弹顶上膛,准备对付可能发生的情况。当他们看到是凤清,心里又惊又喜。凤清从怀里掏出油饼,说:“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小李抓起一张饼往嘴里塞着说:“肚子早就咕咕叫着提意见了。”“村里的情况怎么样?快给我们说说。”赵永汉问。凤清说:“还乡团进村后抄了18户党员、干部的家,农会主任被他们抓了,当年地主刘耀宾的狗腿子李士朋领着还乡团捞了硝河里的枪,还刨出了公粮、军衣、棉布,已经把公粮拉到井店去了。”赵永汉越听越气,恨不能立即把这些坏蛋都抓起来,他气愤地说:“这些家伙,挨斗时像丧家狗,一个个低头弯腰,装得老老实实;国民党一来他们比以前更凶狠!”凤清接着说:“捞枪、刨公粮是不是有坏人泄密?”永汉说:“很可能出了叛徒,要不然几十里长的硝河,他们怎么找那么准?我们要提高警惕,注意敌人的动向。”赵永汉思忖了一会,对凤清说:“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你赶快回村,监视敌人活动,明天傍黑和连科在村东关帝庙接头,千万要小心。”凤清问:“王排长和小李怎么办?是不是转移个地方?”永汉说:“不必了,他们伤势已有好转,从现在起跟我们一块儿行动。”话毕,他们走出苇垛,把凤清送到村口就分手了。
农会主任被捕后,在敌人严刑拷打下,没有屈服,而一个村干部却经不起敌人的鞭子和老虎凳,叛变投敌后把谁是村干部,谁是党员,谁和八路军有联系,谁家住着伤员,以及公粮、枪支埋藏在什么地方等等,凡是他知道的情况统统讲给了敌人。第二天一早,这个叛徒领着还乡团队长陈清池和二百多名队员又一次进村抓人。
凤清正在院子里给二奶奶梳头的时候,几个还乡团队员突然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把二奶奶拳打脚踢打翻在地,接着对凤清强行搜身。凤清气愤地说:“你们要干什么?”一个还乡团队员反问:“干什么?你自己还不明白?”当他们发现凤清留着短发,又在口袋内搜出半截粉笔时,一口咬定凤清是八路军的宣传员,他们疯狗似的一拥而上,把凤清捆了个结结实实。
倒算队长陈兰喜走过来,得意地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好一个女共党,你把八路军伤员藏在什么地方了?魏连科哪儿去了?嗯?”凤清嘴唇紧闭,愤怒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陈兰喜。
陈兰喜见凤清不开口,骂道:“贱皮子,不打不招!”一个还乡团队员从地上拣起一根木棍,喝道:“从实招,伤员在哪里?”任凭还乡团队员怎样威胁,凤清挺胸屹立,铁铸般一动不动,就是不开口。还乡团队员们气急败坏,抡起木棍劈头盖脸地照凤清打来。
二奶奶见敌人下了毒手,心疼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凤清:“求求你们,别打她了,打我吧,当个老百姓,怎么知道共产党八路军的事呀!”一个还乡团队员一脚把二奶奶踢翻在地,骂道:“滚开!你再敢上前,先打死你这个老东西!”陈兰喜又指使一个还乡团队员说:“给我打,瞧她的骨头硬,还是棍子硬!”接着,“噼噼啪啪”又是一阵毒打,鲜血顺着凤清的脸颊流淌,凤清咬着牙,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后来感到天旋地转,就分不清棍子的轻重了……
陈兰喜和还乡团队员们把凤清拖到“支应局”,等她苏醒过来,又毒打了一阵,直打得凤清血肉模糊,死去活来。坚强的凤清没有喊叫一声,敌人也始终没有从她的口中掏出一句话。
掌灯时分,魏连科来到接头地点——关帝庙,等了好久不见凤清的踪影。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悄悄摸进村,回到家里一瞧,院内乱七八糟地扔着棍子、砖头,不禁一阵心悸:一定是出事了,得赶快摸清凤清的下落。他稍微镇定了一下,翻墙去找二奶奶。二奶奶正躺在床上呻吟,勉强支撑起身子,一把拽住连科,泣不成声地说:“连科呀,你可回来了,都快把二奶奶给急死啦!凤清叫还乡团打得死去活来,又拴在骡子上驮走了。” 魏连科听了,仇恨、焦急和担心一起涌上心头。他从二奶奶家出来,又找到到哥哥魏金山,让他马上准备30个人的饭,并嘱咐他不要声张,说罢匆匆走了。魏连科决定先向赵永汉汇报情况,然后带人去找凤清。
还乡团队员们把凤清拖到邵村东地一座破窑里,剥去她身上的棉袄,用皮鞭狠狠地抽打。凤清被打得遍体鳞伤,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为革命死了也值得!陈兰喜黔驴技穷,指着凤清说:“你到底招不招?招,就放了你;不招,就把你打死喂狗。”凤清满腔怒火,猛地向陈兰喜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陈兰喜躲闪不及被吐在脸上。陈兰喜气极败坏地喊道:“臭娘们,毙了她!”几个还乡团队员冲上去,把凤清拖出窑洞。
沉沉夜色笼罩着大地。凤清挣扎着站起身,奋力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接着,一声枪响,喊声停止了,凤清倒在血泊中。正在寻找凤清的魏连科和民兵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枪声,一下子惊呆了。“有情况!”民兵们异口同声说。“走!”魏连科带着民兵们朝枪响的方向跑去。
破窑里,篝火灰烬还透着微弱的亮光。因为不知道情况,魏连科和民兵们向窑门口匍匐前进。蓦地,魏连科的手触到一滩黏糊糊的东西。他抓起一块土坷垃,试探地朝窑门投去,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于是捏亮电筒朝下照,发现地上一片血迹。魏连科的心怦怦直跳,全身的血顿时沸腾起来,眼前不禁出现凤清的影子,难道她真的被杀害了?那么尸体哪里去了……不管是死是活,他决心继续寻找。
民兵们也在为凤清的安危担心,此刻谁也不说一句话,茫茫月色中,他们和魏连科一起找啊,找啊。天蒙蒙亮时,魏连科和民兵们还没有找到凤清,他们怀着沉重的心情返回村里,不料,村口站岗的哨兵告诉他们凤清回来了!魏连科半信半疑,他快步回到家里,果然见凤清躺在床上。“凤清!凤清!”魏连科俯下身,轻声唤着。凤清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魏连科和民兵们,她刚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原来,匪徒们向凤清开枪后,用电筒照了照地上的血迹,以为凤清死了,便扬长而去。事实上,由于天黑看不清,那一枪并没打中要害,凤清从昏迷中醒来后,顽强地支起身子,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破车口村贫农张大爷趁天未亮,从村里出来给转移到沙窝的人送干粮,正好遇见满身是血的凤清。张大爷问明情况,叫了几个人用门板把凤清抬回了村。
大家正听凤清讲述事情的经过,突然民兵刘拴成跑进来说:“‘支应局’叫我们砸了!李士朋也被抓住了!捞枪、刨公粮、抓凤清,都是他使的坏!”“崩了他算啦!”民兵们气愤地说。刘拴成把魏连科拉到一边,低声说:“主力部队派的侦察员来了,刚才跟赵永汉接了头,他们很快就会插回来,让我们牵制敌人,坚持斗争!”
12月30日(农历腊月初八),县大队和二十一团插回沙区,歼灭了还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