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独有的海红果,虽然个头比苹果娇小,但却与苹果形似而神异,别具一番韵致。海红果树则像身着翠色霓裳的仙子,以落叶小乔木的身姿,分布于山间那清幽且神秘的一隅,显示着它的非凡魅力。
红果树身负诸多美名:海红子、热花红、红海棠,每一个名号皆如同一串串未解的密钥,轻轻低语着它的非凡气度与独特风情,引人浮想联翩,似乎每一声呼唤皆能揭开其神秘的面纱。
外婆家的窑洞,更像是一颗遗落于凡尘的绚烂明珠,悄然镶嵌在陕北洛河川一个宁谧古朴的小村落里,四周被葱郁的树林紧密拥裹。远处洛水奔腾,山峦起伏,云雾缥缈,更像一幅淡墨轻渲的山水长卷,韵味绵长,令人心驰神往。
外婆的窑洞前不远处有棵红果树,不单是大自然的深情馈赠,更是悠悠岁月的忠诚守望者。它以一种近乎神圣不可侵凌的姿态,年年岁岁铭记着那些温暖如初的往昔,默默见证着外婆与我之间那份纯真且深厚的情感。
红果树之果实,不只是自然的精粹凝聚,更是匠心独运的美味。经由一双双巧手的精心雕琢,这些果实变化为果干、果脯、果汁、果酒等诸多珍馐,滋养着世代人们的味蕾与心灵,仿佛每一口皆能品味到岁月的甘美与生活的美好。
春天,旭日东升,南雁北归,红果树从沉眠中复苏,嫩绿的芽尖恰似点点繁星,闪耀着生命的光辉,为枝干披上了一袭翠碧,昭示着新生的希望与活力。
红果树开花时节,外婆和我在树下耕土施肥,播撒蔬菜种子。不久,落下的种子以其顽强的生命力破土而出,成长开花,承载着我与外婆对美好的向往与憧憬。
夏日炎炽,红果树以其繁茂的枝叶,撑起一片清凉的天地,就像一把硕大的绿色遮阳伞,为我们遮蔽炎炎烈日。
树荫下,外婆和我各自坐在小凳子上,姥姥摇动着大蒲扇,为我驱蚊,讲述古老而遥远的传说,让我知晓了许多民间故事与历史典故,外婆堪称我人生的校外老师。
我们春时撒下的西红柿、黄瓜、豆角等蔬菜皆长势喜人,在各自的支架上生长、蔓延,随风摇曳,花落结果,每一棵植株都在展示着其生命的奇迹。
有时,外婆和我在这片小小的田园里除草、捉虫、浇水、疏花疏果。在忙碌之中外婆还不忘对我讲解为人处世、人生之道,启蒙我的心智,拓展我的境界。
外婆那双饱经岁月风霜的手,此刻却如同妙手一般灵巧地打理着这个小小的天地,仿佛每一滴汗水皆能孕育出无尽的希望与幸福。
外婆是个乐观之人,她常常扬起那清越悠扬的嗓音,轻轻唱起一首首陕北民歌于空中萦回,红果树的叶片亦随风附和,共奏人与自然和谐的绝妙乐章,令人沉醉其间。
秋风送爽之时,红果树缀满了沉甸甸的果实,那是我和外婆共同的期盼。一颗颗红果恰似一盏盏点亮的小灯笼,照亮了秋日的黄昏,亦点亮了我们的心扉。
红果成熟了,外婆总会采摘一篮篮红果,将其制作出一瓶瓶香甜绵软的红果酱,那香气弥漫,仿佛能够跨越时空,勾起我心底最深处那份甜蜜且温馨。
外婆出生在河北一个富裕家庭,从小知书达理。日军侵华期间,烧杀抢掠,民不聊生。全家千里迢迢逃难到陕北,在洛河川当农民,不知受了多少磨难。
后来我进城了,对外婆的思念常常从心头泛起。城市的喧嚣与繁华,总让我时刻想起那陕北洛河川的宁静,想起外婆和那棵承载着无数温情片段的红果树。
每当红果熟透了的时节,外婆总会托人给我带来鲜艳的红果及瓶瓶香甜绵软的红果酱。每次品尝红果与果酱,我的思绪都仿佛能穿越时空,回到外婆的身边。
外婆来我城里两次,每次住几天总是借口家里的鸡啊、猪啊家务事多,城市生活不习惯等又匆匆回去,再不来了,我心里清楚外婆不想麻烦我,嫌花我的钱。
然而,岁月无情。外婆去世已三十余载,我再也无法见到我那慈爱的外婆。但我对她的思念却从未减淡,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闭眼冥想:外婆,你在那个世界里可好!
今年清明节,我有幸让儿子开着车带孙子前往外婆的乡下。外婆所在的小村子被拆迁了,昔日那温馨的窑洞已经垮塌,所见之处,一片荒芜凌乱。
那棵红果树,寒风凛冽中褪却了繁华的盛装,徒留光秃秃的枝干,稍头残存着几枚干瘪的红果,但依旧在坚强守望,见证着岁月的沧桑与变化,记录着往昔的温情与美好,令人心生无限慨叹。
阵风拂过,树枝轻轻摇曳,似乎在浅吟低唱,又似在呼唤那已远去的亲人。外婆的朴实与美德,已成为我生命中最为珍贵的财富。每当忆起外婆那饱经风霜的双手和慈祥的笑容,心中便充满了对外婆无尽的愧疚和歉意。
我伫立在红果树下,望着远方渐趋朦胧的天际,心中翻涌着无穷的思念与忧伤。无论风雨如何变幻,外婆她那份深沉的爱和记忆,却如同红果树的树根一样,深深地扎根于这片土地,也深深地扎根于我的心中。
2000年4月5日清明节写于西安龙首村福安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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