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二,听说囡囡考上大学了,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娘的身体最近不太好,老念叨你。”电话里,大舅哥的声音沙哑,像是在风里站久了,又带着点小心翼翼。

我攥着手机,沉默了几秒,心里堵得慌。

这电话,是我这十八年来第一次接到大舅哥主动打来的。

“行,我这两天就带囡囡和小兰回去。”我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十八年了。

自从那次中秋节受了气,我就再没去过岳父家。

说到底,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伤心。

活了大半辈子,谁不想要点体面?可那顿饭吃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我下定决心南下打工,日子一忙,心里那点不痛快就这么压了下去。

可这次,大舅哥提到岳母的身体,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人老了,哪里受得了太多病痛?

只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情绪,怎么就那么难放下呢?

“谁打的电话?”

妻子小兰端着一杯茶,轻轻放在桌上。

“大哥。他说娘身体不好,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低头搓了搓手,声音有些低。



小兰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那……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抬眼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囡囡考上大学了,我本来也想着让她去见见外公外婆。那就回吧。”

小兰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家三口就开车回了老家。

一路上,囡囡坐在后座,忍不住好奇地问:“爸,我怎么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外婆家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随口应付道:“小时候你身体弱,怕折腾你。”

小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没底。

岳父家那些人,见了我会是什么态度?

当年的事,他们还记得吗?

车子开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路两旁的田埂上,零星站着几个老人,手里拎着竹篮,正往家赶。

村里的路还是土路,两边种满了槐树,风一吹,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像碎银一样亮。

岳父家的老屋依旧是那副模样,砖墙斑驳,屋顶的瓦片有些地方已经裂了。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还在,树下堆着一堆柴火,旁边放着几只鸡笼。

岳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远远看见我们就招手:“回来啦!快进屋,快进屋!”



他的声音比以前沙哑了许多,身子也瘦得像风一吹就倒。

岳母坐在门槛上,手里拎着一把蒲扇,见了我们,眼里竟然一下子湿了:“囡囡都这么大了啊,来,让外婆看看。”

囡囡怯生生地走上前:“外婆好。”

岳母一把拉过她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比小时候更水灵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岳母满脸皱纹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真的老了。

进了屋,大舅哥忙前忙后地端出水果和茶水:“老二,这些年你在外头过得好吧?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大舅哥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当年那点事,咱们都老早不记得了。今天能回来,家里几个老人就高兴。”

他说得轻巧,可我知道,他是想缓和气氛。

没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

红烧肉、鸡汤、酱焖鱼,菜倒是丰盛得很。

两个妹夫也都来了,和当年相比,他们的气势明显弱了不少。

大妹夫老赵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



这场面,和当年的中秋节饭局简直像是翻版。

只是那时候,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说话夹枪带棒,让我连碗饭都吃不下。

现在倒好,谁也不提过去的事,像是怕碰到什么禁忌一样。

岳母吃到一半,突然放下筷子,颤巍巍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封递给囡囡:“外婆没啥钱,这点心意你拿着,大学里好好读书。”

囡囡愣了一下,看看我和小兰,没敢接。

我低头夹了口菜,心里却有些发酸。

小兰推了推囡囡:“拿着,这是你外婆的心意。”

囡囡这才接过红包,轻声说:“谢谢外婆。”

岳母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就在这时,大妹夫突然开口了:“老二啊,当年那事,你该不会还记着吧?”

他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立马僵住了。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不记得了。”

大妹夫干笑了两声:“其实吧,当年咱娘也不是故意偏心。那时候你刚结婚,家里条件又不好,咱娘心里也着急。”

我没说话,低头继续吃菜。

可他还不依不饶:“不过我说啊,老二,男人嘛,心胸大点,这些年你在外头过得风光,咱娘可没少在村里夸你。”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可听在我耳朵里,却像是挖苦。

三妹夫小徐突然打断他:“行了,别再提当年的事了。老二回来一趟不容易,咱就别再戳人家心窝子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意外。

当年他可是对我冷嘲热讽最多的一个,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调和的人。

饭后,大舅哥拉着我到院子里抽烟。

月光洒在地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远处田野里的蛙鸣。

“老二,当年那事,咱娘其实也挺后悔的。”大舅哥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家那时候穷,娘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心里有点偏,确实对不住你。”

我默默地抽着烟,没说话。

“这些年,你没回来,娘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她是怕你心里有气。”

说到这,大舅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老二,咱们都是一家人,没啥解不开的结。”

我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白雾:“大哥,我明白。”

第二天临走前,岳母非要塞给我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我和小兰的结婚照,背后写着一行字:老二,娘对不起你。



坐在车上,我看着那行字,心里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人这一生,说到底,还是一家人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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