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自己的院子,精神才算真正有了着落。
人人都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拥有一个院子是奢侈的。但尽管如此,院子对我们的诱惑,我们对院子的向往,未曾减少一分。
向往小院,过没有波澜的生活,耕一块地,点豆种瓜,自给自足;向往小院,它足够大,向院中一坐,看看青天白日,看看花草树木,看够了就往来散步。
这听起来有点不实际,但我还是想说越是生活面临威胁时,越要尽力捍卫生活。维舟在《我们易碎的生活》说:“维持生活本身就已耗尽力气,谈何‘把生活变成艺术’,但之所以还是要这么说,是因为那才是值得过的生活。”
小院,是今世最大的奢侈,但它值得!值得期待。
因为失去春天,所以看重时光;因为城里铁如林,所以向往红尘之外,有个院子,种花种树种时光。
像张恨水在院子里,种一棵槐树,在五月开出其白如雪的花,在绿叶上一球球地顶着,也就知道可以穿起夹衣了,在风不冷阳光不热的日子里走。
初夏要像叶圣陶置几盘牵牛花排在墙脚,垂下麻线,或者插几根扦竿,让牵牛的藤蔓缠绕上去。
这不是为了看花,长着藤蔓的小东西,最是会爬。
看时静止,不大动弹,若停一会功夫,或过一个晌午,一个夜晚再来看,牵牛花绿豆般大小的嫩头,已经长出两三寸,并无时无刻不旋转向上,卷曲地直指云霄。
它的花蕾也小小的,却常常一夜之间膨胀开来,早起的时候能与人打下一个轻盈的招呼。
随即发出与叶圣陶一样的感慨,“好努力的一夜功夫”啊!这一小会儿,竟然这般“生之力”。
就这样,时光又被郑重看见。这些会爬的草木,一寸一寸爬上墙头,一日一日路过人间,仿佛让时间有了清晰的刻度,能一时抚慰骤然失去光阴的心情。
在院子里,在自然里,谁都没有偷走光阴,身居其中的你我,看着时光的脚步移动,确实能给未来一点信心。
若有小院,别无他事,种下时光,守着流年,幸福安康。
林语堂最爱院子构成生活的“寻常烟火,平常小事。”
在时代变动不居,在寻常生活难再继续的日子里,愿有个院子,做些具体的小事,三餐四季。
春天编篱笆、铺路、劈地松土,去市场买来小番茄、油麦菜、草莓、黄瓜、苦瓜、玉米的种子,趁着贵雨洒下去。
种子生出嫩苗,小苗逐渐繁茂,就除草、定时浇水、施肥,自耕自作。
到了夏天,万物长大,每天都可以到院子里走走,一颗小草莓长出来了,小苦瓜垂坠在架上,每天都能吃上一颗小番茄,然后开心一整天。
菜地的旁边还要种一些葱、蒜、香菜、紫苏的配菜,做菜时若是忘了提前备好,就算锅上烧了油,去院子掐段葱洗净回来再煮都来得及。
秋冬把果实藏好,收集落叶杂草,渥在土里,来年开春又变肥沃。
“风吹枯叶落,落叶生肥土,肥土丰香果”,有个院子,自给自足,不再惧怕物资短缺饿肚子。
今天的脚步随时都有可能被禁锢,于是还希望闲暇时,要像老舍在院子里打太极;
像郁达夫在院里抬起头,看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各种鸟叫声。
小院生活,所求不多,一年四季,吃喝不愁;如果还可以那就花木在旁,闲庭散步,空气自在。
这就是理想的生活,生活的理想。
当精神走进了一个黑夜,院子就诞生了。
建筑家梁思成有言:“对中国人来说,有了一个自己的院子,精神才算真正有了着落。”
所以很多时候,即使没有那个实实在在的“院子”,中国人心里还会住着一个院子。
像《浮生六记》的沈复芸娘,在山中捡石头回来,装进方盆,叠成小山,种上茑萝,秋天时花开正红。
另一角放河泥,种上白萍,一朵朵洁白的花苞浮出水面,红白花相映成趣,何尝不是小院仙境。
他和妻子俩人就天天看着,然后极尽想象,想象有水阁,有茅亭。哪里宜垂钓,哪里宜眺望。兴致勃勃,就像真的在院子里遨游了一番。
像北宋苏轼便专门跑到海边,捡鹅卵石,埋沙汲水,给他最喜欢的“仇池石”造一个水院。
虽然只是一个小景,却陪伴他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在心里造个院子吧!它可以是一个鱼缸,也可以是一个盆景,还可以是一盆菖蒲,不拘什么,只要是你心里欢喜的东西。
“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邱,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即使红尘之中,也要有了一个“心远地自偏”的心境。
在心里造个院子吧!真正隔离红尘世界的,是一堵心墙,再变动的日子都要精神丰盈,心有所寄。
哪怕小院是奢侈的,但生活还要前行。
所以还愿继续憧憬小院生活,就像日子向来辛苦的老舍这样说,抗战中“使我会作梦了。
我梦想着抗战胜利后我应去住的地方。房后都有起码是二亩大的一个花园,种满了花草;住客有随便折花的,便毫不客气的赶出去。”
“不管我的梦想能否成为事实,说出来总是好玩的。”说出来,就是心里还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