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国书画报》刊登了一篇题为《鹊华春色 赤子丹青——评张宝珠国画艺术》的文章,受到业界关注。在这篇文章中,山水画泰斗黑伯龙先生对张宝珠的评语格外引人注目。作为张宝珠的授业恩师,黑伯龙先生对爱徒最了解,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评价也是最有分量的。他在评语中说:“张宝珠自幼酷爱绘画,他矢志奋进,用功不辍,自学勤恳,又经画界先辈指教,遂得循序渐进临古而创新的正确道路。他作画时饱蘸笔墨,线条纵横飞动,章法布局严谨考究,一气呵成,力贯整体,实为可贵。他对滔滔黄河流水颇富眷恋之情,对巍巍泰山的风云松涛变幻甚怀倾慕之意,因而他的画自然带有泰岱豪迈之风格、齐鲁博大之气势。”



张宝珠作品丨《祥云涌泰岱》

  “画到我心里去了”

  这一百多字的评语,蕴含的信息量其实很大。黑伯龙先生为人爽朗豪放,说话幽默诙谐,在熟人面前更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很少这样文绉绉的说话。而他这次之所以这么“正式”,是因为爱徒取得的成绩实在太令人瞩目,而他作为老师对外公开对学生作评价,自然要比平时严肃认真一些。



黑伯龙先生

  那是1988年元旦之际,张宝珠创作的《泰山望府图卷》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这是一幅长达28米的巨幅山水国画,作品浓缩荟集了南起泰山岱庙,北至济南黄河、鹊山、华山的百里风光胜景。黑伯龙看后,高兴之极,学生有进步,他就高兴,并欣然题写“泰山望府图卷”六个汉隶大字。“那段一百多字的评语就是这个时候给出的,有媒体请黑老谈谈我的画,他就‘正襟危坐’想出来这么一段话。实际上黑老平时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夸我,他说话一般很随意,但也很生动,让人印象深刻。比如那次他看了我画的《泰山望府图卷》,他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画到他心里去了,他很高兴。”



张宝珠作品丨《尼山书院》

  今年已经八十岁的张宝珠回忆说,黑伯龙先生短短一句“画到我心里去了”,让当时还年轻的他听了很激动,认为这是老师对他的最高评价,胜过了所有的赞誉。“因为黑老很耿直,他平时对学生很严格,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夸你一句能让你滋儿半天,批评你一句也能让你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因为两条鱼,张宝珠被黑老“训”了一顿

  有一件小事,张宝珠至今记忆犹新。那是1961年,张宝珠跟随黑伯龙先生学画的第二年。有一次,张宝珠买了两条鱼,打算去送给老师,不料黑老看到后却问张宝珠:“你今天来干么?为什么不拿画,你不拿画我们聊什么?”就这么一句话,点拨了张宝珠,那一年他十六岁,真切感受到黑老对学生的严厉和厚爱。自从这次“挨训”之后,张宝珠每个星期或者半个月,就去黑老家里,每次都拿一打卷子画。



黑伯龙(右)与张宝珠

  如今,张宝珠自己也带了几十年学生,更加理解当年黑老的一片苦心:“其实,黑老除了嫌我没拿画去,他还嫌我花钱,他知道我家里穷,又要面子,他害怕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会给我增加负担,这个道理也是我后来跟学生相处的过程中琢磨出来的。”现在,张宝珠经常和学生聊这件事情,也想以此“逼逼”学生,让他们都有进步。



张宝珠作品丨《岁寒图》

  十年没参加任何画展和评奖

  如今,参加国展拿奖,已经成为书画家成名成家必须要过的一道门槛,为此挤得头破血流也乐此不疲。但回顾张宝珠的学画经历,却截然不同。“你看宝珠老师,年轻时也没参加过什么画展,也没拿过奖,却年纪轻轻就成了名,真是个奇迹!”有一次,一位中青年画家对记者感叹。当记者带着同样的疑问去采访张宝珠先生时,他却笑道:“哪有什么奇迹!这是光看到我风光的一面,没看到我吃苦的时候啊。但是,我在1970年之前确实参没加过什么展览、拿过什么奖,连美协都是五十多岁才加入的。在这方面,我受黑老影响很大。”



张宝珠作品丨《自入深山采药去》

  张宝珠回忆,黑伯龙先生生前只顾画画,从来不搞宣传。多年跟随黑老的学生都比较了解,他为人低调,不图虚名,从不卖画挣钱,只把绘画当成一生的追求。受黑伯龙先生影响,拜黑老为师之后,张宝珠整整十年专注于临摹写生,十年没参加社会上的美术活动,十年没参加作品展览、评奖。他从临摹清初画圣王石谷入手,然后又上追宋元,临“元四家”“宋四家”,十年里临摹古画达千幅之多。



张宝珠作品丨《观瀑怡神》

  特别是他参加工作以后,白天在国棉二厂上班,晚上回家临画。“每天晚上临画都得临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早上七点再骑着自行车去厂里上班,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三伏天里,他那小破屋里闷热如蒸,张宝珠搭块毛巾光着膀子画,画画时常是两只手同时忙碌——一只手执笔挥墨,另一只手执毛巾擦汗,以免汗滴渍污画稿。寒冬,屋子里严寒彻骨,盆水结冰,他把砚台放在盛着热水的大茶缸子上保着温,毛笔蘸上墨汁就要及时挥动,慢一步就变成黑冰棍,即使如此,作完画揭纸时也会抖落掉一片片冰碴。



张宝珠作品丨《松荫对弈图》

  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张宝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打下了深厚的传统功底。“不要搞虚的!不要搞假的!得画出好画才行哩!”至今,张宝珠心里一直绷着这根弦,并时常告诫学生:“学画一定要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能坚持下去”。

  五组松针

  但是,张宝珠也经常提醒学生,临摹古人不能食古不化,要呈现个人面貌,体现出自己的个性。技在于炼,道在于悟。张宝珠曾见过黑伯龙在上海美专求学时临摹的一张唐伯虎的山水画,甚为惊叹。“黑老那时才二十来岁,但他的才气已经释放出来了。那线条太潇洒啦,虽然是临唐伯虎的画,但已经成熟了,体现出黑老自己的个性来了。我一下子就开悟了:临古画也要加上个人的本性!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无论临谁都得加上自己的本性。”



黑伯龙仿唐寅细笔山水

  黑伯龙先生晚年善画苍松古柏、顽石劲竹、高山飞瀑、叠嶂烟云。但他不是自然主义的再现,而是删繁就简生动洗练地描写物象以神写形,以形传神。即便在盈尺小幅之中,也具有飓尺千里之势,古拙老辣之妙。



黑伯龙《松柏图》

  张宝珠曾经见过黑伯龙先生画的一幅古松图,枝干上只画了五组松针,这让他大受触动,赞叹不已:“就是这寥寥几组松针,把松树那种风骨全表现出来了,让人联想到苍劲古朴的树干、蜿蜒曲折的树根……这就像梁楷的泼墨仙人一样,用大写意的方式描摹心中的意境,这也是千百年来画家们追求的绘画最高境界。”张宝珠回忆,黑伯龙先生画人物,大笔一挥就能刷出人物形体,然后加之几点淡墨即可烘托出人物的神态气质。



黑伯龙《松柏图》局部

  黑伯龙画画为什么那么潇洒?张宝珠认为这跟他的个性有关。“黑老这个人为人很豁达、很乐观、很洒脱,喜欢玩蛐蛐,高兴的时候也自拉自唱来一段京剧。即使在环境最恶劣、人生最困厄的时候,他也没有悲观绝望。他把自己这种个性转化成了艺术,并在作品中呈现了出来。作为一个画家,最好的捷径是什么?就是一定要与个性接轨,在艺术上一定要流露自己的个性。如果你的作品别人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你,这说明你的作品与个性接轨了。不能只临摹古人,一味追求画得像古人,那是错误的。光临摹古人就叫古人束缚着你了,你就结了‘壳’了,你就没法摆脱了,这种例子很多。古人的东西可以学,但最后还要从古人的框框里跳出来。就像李可染先生主张的‘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要能进能出才行。”



张宝珠作品丨《风月无边》

  张宝珠给记者讲了黑伯龙先生的一个故事:1960年前后,人民大会堂布置山东厅,邀请黑伯龙等老一辈画家创作大画。张彦青等画家连续画了三四天,黑伯龙却“玩”了三四天,到第五天,黑老开始动笔,半天功夫就画完了八尺大画,工作人员不了解,就问黑老,这是成品还是草稿?为什么不上颜色?黑老历来主张以墨为主、水墨为上,突出大写意精神,虽然毕业于崇尚西画法的上海美术艺专,但坚持传统,不走寻常路,不被社会“俗风”影响,所以才打开山东画坛一股清流,人民大会堂的工作人员才明白了黑老的意图。



张宝珠作品丨《看山图》

  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张宝珠,重温黑伯龙先生当年对自己的评语和鼓励,忆及这背后的故事,不禁感叹:“黑老是山东画坛的一面旗帜,影响了我一辈子。现在仍深感与黑老相差很远,我还将继续努力,用毕生的精力走黑老的路子,贯彻黑老的艺术观点,继承好、传承好。”



张宝珠在黄山写生

  他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正法传承”是他这些年一以贯之的教学理念,“一定要帮年轻人把基础打好,带着他们把路子走正,否则以后越画越麻烦”。因此,如今已经八十岁高龄的张宝珠还坚持带领学生出去写生。11月21日下午,就在记者采访的间隙,张宝珠还在安排本周六的一次泰山写生活动,打电话通知学生集合地点,末了还不忘叮嘱学生:“一定要带好写生工具啊”。那语气就像小学美术老师叮嘱孩子别忘带文具,电话那头的学生回答一声:“嗯,记住了,师父。”语调里充满温暖。(济南日报·爱济南记者:汤启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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