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事变脱险记

刘志平

1941年1月,国民党反动派蓄意破坏抗日统一战线,发动了血腥的皖南事变,杀害我北上抗日的新四军将士近万人。在这一事件中,我亲身经历了突围、脱险的全过程。虽然事隔60年,我也90岁了,但至今仍记忆犹新。

1939年秋,因国民党颁布了“防止异党活动办法”,由此反共高潮掀起,摩擦不断发生,在此情况下,我们中共特别支部奉命从国民党薛岳部撤出。我回到桂林八路军、新四军办事处后,曹瑛(当时名石磊)同志说:新四军迫切需要大批干部,现在广东来了一批进步青年,你去担任支部书记,带他们一起到那里去,8月初,我们到达新四军总部,军政治部组织战地服务团,我任宣传队长。一个月后军部成立统战部,派我到新一支队政治部任统战科副科长。不久就发生了皖南事变。

(一)突 围

1941年过了元旦,新四军总部开始转移准备北上。头天晚上就遇上狂风暴雨,一晚走了三四十里,疲惫不堪。第二天下午,在茂林就打上了,国民党早已在那里布置好口袋。打了3天,晚上分路突围。

我随一支队傅秋涛部突围时,风雨更大,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山路崎岖,脚下又滑,行军时后面的人员拉着前面的衣服。王参谋长带着特务营和枪支,天亮走到丕岭时,发现已和主力部队及傅秋涛、江渭清等支队领导失去联系,且并未突出重围,在这里又打了一天。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紧了,唯有北边枪声较稀,但有一条河相阻,水不深,约有五六十米宽,国民党在两边山头上用火力交叉封锁,看来这里还是一个突围的口子。天黑以后,王参谋长下令突围过河,枪声像下冰雹一样,在这里我们伤亡不少,但是还是突出了一部分同志。

突过去后,部队失掉建制,也找不到王参谋长了,我认识的只有政治部秘书忻唤民。大概走到晚上十多点钟,前面枪声响了,我们就上山。没有路,抓着小树枝往上攀。半夜以后没爬到山上,又走到了一个小高地,天亮了。发觉还有一个成建制的重机枪连,另外有带枪的四十来人,徒手三四十人,但群龙无首。我和忻唤民就出来召集大家,把队伍组织起来。持枪的编一个队,徒手的编一个队,重机枪连编一个队。一共编成三个队,选好队长、指导员,大家搜索前进。中午12点钟到了一个村庄,老百姓都跑了。大家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发现有一缸玉米粒和一缸咸菜,就分给三个队,大家吃了一顿饱饭。下午3点来钟,发现山上有部队吹号,一听是与我们联络的。忻唤民同志上去联系,是3支队3团,他们说军部就在我们东面的石井坑,我们守住这个山头,你们就守住村子,有事与我们联系,听候命令。我们就找了些门板,在村边做了简单工事。到了天黑,我们见山上没有动静,派人上山去联系,发现他们走了。我们连忙向东走,到了军部,项英同志听说我们是1支队来的,就把我和忻唤民同志找去,我们把简单的情况汇报后,项英同志说:好吧,你们现在就归3团指挥。又把副官叫来,让他想办法给我们弄饭吃。副官弄来大米和一个20来斤的猪,还有一包盐,部队吃了一顿饱饭。这晚是最后一次突围,仍然是风雨交加。敌人的包围缩小了,兵力更多,火力更密集。我们是3团的后卫,这一夜究竟突了几个山口也说不清,突来突去都出不去,结果跟3团主力也失去了联系。我们共100多人,而且被此都不熟悉。部队召集不起来,重机枪连也不知哪儿去了,最后我们这一股约有40来人,转来转去,找到一个火力较弱的地方,突出去了。

这时天快亮了,走了十几里路,看到一个大村庄。距离二三百米时还未发现敌人,当走到附近准备进村时,突然出来一群敌人。可能是国民党部队的一个留守单位。他们有的拿着卜壳枪,有的拿着冲锋枪,高声喊叫抓赤匪!我们就转向另一个山上跑。这时我的鞋烂了,干脆甩掉鞋赤脚走,上山时踩在老百姓砍柴的尖桩上,脚上扎了七八个洞。那也顾不得了,只管跑呀,跑呀!跑到上午10多点钟就听不到枪声了。

(二)失 散

走到什么地方了,谁也不知道。到了一个村庄,迎上来六七个老乡,都是我们的基本群众。他们说,这里没有国民党,但你们白天走不行。北边有条小河,河边有个小树林,你们隐蔽在那里,中午我们给你们送饭,天黑后你们再走。我对一个干部说,你看我这脚扎伤了。他就用棉花替我包住伤脚,再用油布扎上。中午他们送来两箩米饭,一桶雪里蕻菜汤,还有一盆咸菜。大家几天没有吃顿饱饭,这次可痛快快吃了一餐。这时我们还有六七十人,吃了饭我们在小树林里休息。到了下午3点多种,来了一个干部说:不行,你们还得过河,前面村子来了国民党,正在向这边搜索。大家穿着棉衣,过了河全湿了。走到山脚下一个村庄,便分散到老白姓家烤衣服。天黑时国民党已到河对面,我们晚饭也未吃又上山。看到山上有工事,有3个带短枪的干部出来说,我们先上去看看有没有国民党部队。去了好久没有消息,我们就上去。到山上有人认出,下面就是军部驻地老鸦村,大家商量:这里山很大,我们化整为零,三五人一组分散隐蔽,天黑以后再走。

(三)隐 蔽

我和忻唤民一起走了两三里路,看到有座独立小草房,门口摆着东西,里面肯定有人。我们轻轻地敲门,出来的是几乎双目失明的夫妻俩,是贫民。他们说:这里驻有国民党部队,人不多,但主要的出口都有岗哨检查。天快亮了,你们就藏在床底下吧,他们把缸缸罐罐堆在床的周围。我们很疲劳,一下就睡着了,还以为就是迷糊了一会儿,实际上睡了一整天。醒来时他们已为我们做了饭,还把准备过年的咸鹅给我们吃,然后说,我送你们到主任那里去。他带着我们,我拄着棍子由忻唤民搀着,沿着小路走下山。到了老鸦村,找到青救会主任家,另外还有一个干部在,互相作了介绍。他们说,这里不安全,国民党经常来搜查,送你们到农会主任姚理事那里去,他们那里靠山,由他帮助把你们转移出去。当下就给我们换了便衣。

一会儿,姚理事来了,我因脚伤已走不动了,他二话没说,背起我就走。走了七八里路到了他家。天亮了,他一面给我们弄饭吃,一面叫他弟弟上山弄来草药,捣烂后用盐水洗净敷在脚上,再用棉花和布重新包扎上。他家村子背后就是山,到上午九十点钟时,国民党来搜查,姚理事叫他弟弟背我上西山。山越来越高,人家也越来越少,隐蔽得很,大概走了20余里,到了一个独立房舍,里面有个50来岁的老人。姚的弟弟说,你们就在这儿歇脚,天黑我们派人来送。

天黑,来了一个40来岁的人,牵着一匹骡子,把我扶上骡子后说,送你们到油坊找某某人,他是党员,由他把你们转移出去。到了油坊就碰到问题了,这个人已经动摇,说国民党保长天天来找我,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也无法转送。我们说了许多好话还是不行,并威胁说,你们再不走,我就去找保长了。我们要离开时,那个牵骡子的人早已走了。这样我们与党的联系就断了。

怎么办?我对忻唤民说,我们在南陵县的童村街包冲有两个统战关系,一个叫王兴华,一个叫罗风楼,这两家比较好,我在那里工作时,都住在他们家。现在党的联系断了,只好去找他们。忻唤民同意,他搀着我往包冲走。我已是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大概也不过20余里,我们从天亮走到天黑才到王兴华家。王对我们热情接待,说这儿白天紧张,你们就上山,晚上没有事,他家屋后就是蕾盈山,一片松林,很隐蔽。我给了他一块银元(突围前部队发给每个干部两块银元),叫他给我买药,他不肯要,我坚持要给。他第二天去南陵县买来药,开始治疗脚伤。我的脚逐渐消肿,鞋能穿了,我早晨上山慢慢走动,加强锻炼。这时当地党的支部书记王文亮知道我埋伏在这里,过去我们在工作中有几次接触。但他的言谈表情对党有些悲观疑惑,我们对他进行了一些鼓励和教育。但还没有意识到他会叛变。

我的脚伤已基本好了,和忻商定过江到无为找部队。并托罗风楼通过他堂哥(当两面派的保长)开了通行证,准备过了阴历正月初五就走。

春节晚上,冯达飞同志突然来看我们。他也是因脚伤,埋伏在周冲孙品三家,他从地方干部那里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一见到首长很高兴(他是教导队的教育长,从黄埔时期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他问我们有什么打算,我们把已搞到通行证,准备过了初五就走的计划告诉他。他说,我已派人到繁昌找游击队,让他们来接我们,你们跟我一起行动吧。我们想这样当然好了,过了春节,我们就搬到孙品三家。因冯的穿戴较讲究,孙家来往人也多,3人一起目标太大,和孙品三商量,他说,离这三四里路的山上,我舅舅在那里住,他也是穷人,就搬到那里去住吧。我们就搬山上去住了。

(四)脱 险

派到繁昌去联络的老人,已经去了三四天了,还没有回信。我们在孙品三的舅舅家住了一天,第二天天不亮,叛徒带了国民党南陵县的4个特务,先到王兴华家,没有找着我们,又追到孙家,孙品三跑了,他母亲就说我们在这儿。我们3个人正在床上闲聊,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我们刚冲出门口,发现草房四周被4个特务包围,特务持枪对着我们大叫:不许动!进屋去,动一动就开枪了。正在这混乱的时候,我看到王文亮站在特务背后,才知道他叛变了。急中生智,我急忙跑到叛徒前面,拉着他的手说,咱们找孙品三家想办法去。叛徒也可能是一时的心慌意乱,也就跟我走了。特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冯达飞身上,大概见我和叛徒王文亮拉在一起,就没管。我拉着叛徒走了约四五十米,敌人的手枪打不到了,就丢开叛徒说,你怎么能这样,这是犯罪,你要想办法救他们才是。我急忙向东面山上跑去,爬了几个山头,走到一个大凼里面,钻进荆棘丛中。一直等到天黑才出来,想找个百姓家弄顿饭吃,询问这是什么地方,走了没里把路看到前面有一户人家,敲开门一看,真巧极,这是孙品三的表妹夫家,他逃到这儿来了。他把白天的情况告诉我:你跑了以后,他们就将冯达飞、忻唤民两人逼到屋里绑起来,吃了晚饭就带到南陵县去了。同时繁昌县也派了国民党部队来抓你们,因为派出联络的老人,被国民党假冒游击队捕获,受刑不过,供出你们的情况。结果被南陵县抢了先,看来你们这次怎么也逃不过去。

和孙品三商量怎么办呢?他妹夫说,你先隐蔽起来,我正在搜购猪鬃,以后带你到芜湖去。后来他就把我带到山里一户独立人家,他家很穷,但待我很热情,一天三餐饱饭,不时还给我蒸个鸡蛋吃。过了六七天,孙的妹夫一直没有来,我考虑再三,觉得夜长梦多,别再出意外,我得走。

经再三考虑,决心要到江北找新四军,但长江沿岸盘查非常紧,且无通行证,不容易过去。只有迂回到后方,找到地方党再转部队。徽州路近,封锁也松懈了,我在徽州地下党工作时有些关系:徽州有王任之,他家祖传中医,本人20多岁在当地小有名气。他接受了进步思想,当时是我们的青年骨干,我做过他的工作。也可到屯溪找骆耕模,再不然到金华找计惜英,决心已定,就把衣服脱下,与房主换了一身破棉衣,都是补丁打补丁,上面还有虱子。我这里路不熟,请房主带我到包冲的山口。

晚上10点钟的样子,到了王兴华家。敲门后他妻子出来见我。我对他说:我准备到大后方去,请你们再帮我一下。她说她家曾被国民党来抄过了,恐怕将来老头子非请客不行。我说你们最后再帮我一次,将来我会报答你们的。他妻子还好,满足了我的要求,给了我一条麻袋,一付绳索、扁担、一顶斗笠、5斤米,还有1元钱的国民党角票。我化装成挑夫,编好说词,就是从屯溪来送老板回家去的。这时已过了个把月,国民党正规部队已撤了。就剩下地方保安部队。我到了茂林小河口,见到有国民党乡丁站岗,就买了两根油条,说是给孩子吃的,又买了5分钱的灯草,拴在扁担上。他们见我连问也没问。过了这道关,就算脱离虎口了。

(五)流 浪

到徽州走了5天,一路通顺,没有碰到什么问题。可是身上带的那几斤米吃完了,沿途讨了两天饭。这家讨一口,那家讨一口,有时讨了个把小时,还没有吃饱,就算了,继续上路。晚上没有地方住宿,没钱,也不敢住旅馆,随便找个旮旯躺下。这中间还下过一场雪,好在那时年青力壮,还挺得住。

到了徽州我首先找王任之,走到他家门口一看,大门给封了。到对门裱糊店打听,才知道他被国民党抓走了。我在徽州共有3个关系,除王外还有周斯木和王士独。去找周,他母亲说出门去了,我问上哪儿去了?回答不知道,态度很生硬,分明是拒绝的意思。我想坏了!徽州3个关系完了。于是就到屯溪找骆耕模,其实我并不认识他,只知道屯溪有这个进步人士,曾读过他的文章,徽州到屯溪不远,结果到那儿一问,早走了,不知去向。近处的关系都断了,而且没有饭吃,怎么办?

我忽然想起在徽州时看到西门小旅馆前有一招贴,上面写着:云记公司招募工人,到浙江衢州修飞机场。报名就有饭吃,还不愁到金华的路费。衢州离金华不远,且通铁路。找计惜英去!于是就返回徽州去报了名。一到那里马上就吃上大饼,而且不怕抓壮丁了。包工头姓王,是安徽宿县人,兄弟4人,又招来20来人。从徽州沿新安江经过兰溪,走了几天到了衢州。我做了两天工就跑了,爬火车到了金华。计惜英是我们党领导的国际新闻社特派记者,但他住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到国际通讯社打听,门房问楼上,计惜英在哪里?上面回答这人早走了,不在了。我问他到哪里去了?回答不知道(解放后始知那时他已被捕,弄到上饶集中营,后来从赤石暴动逃出来的)。我听口气不对,知道反正找不到了。

几条线都断了,没有办法。就想:还得找个地方落脚,第一有饭吃;第二有固定地址通信。我在大后方有关系,湖南衡阳大刚报有陈家梁;广西桂林有章浩(改名乔章棣),还有我弟弟在那儿摆了个书摊。有固定地址好与他们通信,与大后方的党接上关系。但眼下上哪里去落脚呢?还是回去做工。工头问这一天你到哪里去了?我说真倒霉!我想上街看看,结果被国民党抓去,抬了一天东西,累了一天还没有饭吃。工头也不管这些,只要你给他干活就行。

挖土方每人每天平均要挖三四立方米。两人一搭挡,一个耙一个挑轮流干。人家有力气,一钉耙下去就是一畚箕,我三四耙子也装不满,挑土也不行。工头不做工,天天上赌场,由老二管事,老三做饭。包工头借口完工结帐后才能拿到钱,实际上都给他拿去赌了。一天管你吃饱饭之后,每人一包黄烟,5天一包火柴,一双草鞋,那么累的活,除了吃个饱,抽口烟以外,一个钱也没有。有特殊困难的可向工头借一点。这时真正体会到工人阶级受剥削的痛苦。

我写信给衡阳陈家梁、桂林乔章棣和我弟弟。那时交通不便,与桂林通信一次来回要一两个月,后来乔给我回信,我弟弟也给我寄了点钱,我这才买了一身蓝布单衣。把破棉袄替换下来。他们叫我到大后方去,我表示已决心到苏北找四叔(新四军)去。

这时,包工头请了个老乡帮他给老婆写信,写了半天写不通,我就说我来写写看。照他说的意思写完后念给他一听,他发现我不是一个干苦力的,是读过书的人。他是一个久混江湖的人,会猜测到我出来做苦力定有特殊原因,可能是出于江湖义气吧,对我有些侧隐之心。对管事的老二说,读过书的人干活不行,叫他去做饭,让老三去干活。做饭比干活当然要轻松得多,但做20多人的饭也很忙。天不亮起来做饭,吃完饭上街买菜、担柴火。领米面挑回来做中饭、晚饭。一天忙下来也够累的,但比挖土方要轻松得多。

到7月底,工头从赌场回工地来了,对我说,我有个拜把子兄弟姓许,在金华开了个华北饭馆,请了个账房先生是当地人,可能手脚不干净,对他不放心,想找个咱们老乡替他记帐,因此介绍你去。我到了金华,他们把原来的账房先生辞了,叫我替他记账。因效益不好,后来又把跑堂的辞了,叫我做跑堂兼帐房。这饭馆一楼一底,卖牛肉汤、牛肉面、牛肉、馒头、大饼,专门卖给北方人吃的。

(六)考 查

我赶快给桂林写信,章洁给我来了回信,叫我到金华东南图书公司找虞炳南先生,并附一字条:“炳南先生,刘福田(我的化名)在金华请你帮助。”这下我可高兴了,但第一次去我就碰了壁,一位店员说虞先生不在金华。问到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回答不知道。过几天我又去,回答还是那句话。我急了,说我有要事找他,就把字条交给他,在那儿买了一本斯大林传。大概从9月份开始,直到快过春节也没有人和我联系。在这期间,有一个人常到店里吃牛肉面,他在国民党税收机关工作,觉得我谈吐不俗。彼此谈得来,我始终没能摸清他的底。

过了春节不久,突然来了一个姓潘的,西装革履,上楼吃饭,他问:你是刘志平吗?我说是,他说明天上午8时,咱们一块到上海做生意。我听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便跟老板说:我有朋友来,说好明天一道去上海做生意,你另外请人吧。第二天上午他来了,还有一穿长衫戴礼帽的人帮他提箱子。我弟弟给我寄了钱,饭馆老板又付给我一点工资,我买了棉衣棉裤,但没有长袍,前面提到的那个人说,我这儿有件棉袍你穿上吧。我估计这个人是党派来考察我的,他姓什么我忘了。

我们3人走山路往义乌方向,出了一个山口,外面有一小镇,这儿有船通绍兴。我们上了一条民船,共二三十人挤得满满的。船上挂国民党的旗,开出十来里就把日本旗挂起来了,这里是国民党和日本人的结合部。晚上到了绍兴、上虞之间的漓渚,在这儿下船。这儿有鬼子检查,姓潘的穿的西装,和大家不一样,所以鬼子比较注意。我们在漓渚住下来,第二天到钱塘江边,还是坐民船过江。过了江那个穿长衫的人就不见了,大概他是个交通。在海盐上岸,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到硖石车站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到了上海先去姓潘的妹夫家,那是法租界一个小洋房,很气派的。第二天到浦东姓潘的自己家里,他母亲和哥哥在家。姓潘的在这儿待了一天就走了,以后再没有见面,我就跟他哥哥打交道。

姓潘的临走时把带来的一个字条交给我,上面写着:“去法国工商会找徐宝莲先生转舒先生。”第二天我带了条子到法国工商会,那儿有白俄站岗,传达是60来岁的老人。我说明找徐宝莲先生,他说这儿没有叫徐宝莲的,去了三四次答复还是一个口气,没有此人。姓潘的哥哥问我,你在上海还有熟人吗?我想了一想,在地下党一道工作的一位女同志叫吴大群,曾因身体不好,准备回上海看病,也不知回来没有?他说你登报嘛!我就在新闻日报上登了寻人启事。过几天吴大群的母亲来了信,她要见我。我去她家,见到吴大群的母亲、姐姐。她说看到你登的报了,吴大群没有回来,她在那边情况怎么样?我说原来我们在一起工作,她很好,就是身体差些,曾有准备回沪治疗的想法,不知是否回来。她们说没有回来,连信都没有。我说既然没有回来,就说明现在病好了,你们放心吧!就告辞了。

找人找不到,潘的哥哥又说:要不你在上海找份工作,伪军那边要人哩!我说那不行,我还是要到江北去。看来他们还在考察我。我还是到法国工商会找徐宝莲,最后一次得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传达老人说你找的徐宝莲,我们以前知道这个人,你到九江路东南建筑公司,找××先生问问看。我一听有眉目了,找到那里一问,他们说,啊呀!徐宝莲先生可是很久没有见面了,你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信吗?我就把条子交给他。他说我帮你找找看,找到找不到可不一定,你把地址留下,有消息再告诉你。我觉得大有希望了,回来把情况向潘的哥哥说了。

过了两天,徐宝莲带了一个人来潘家,做了自我介绍,说舒先生很忙,没有空见你,请你谅解。明天上午6点你在××路口等,我们一起到苏北去,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觉也睡得甜,饭也吃得香了。

第二天我准时到了指定的地点,徐宝莲带了一个胖子,他的妹妹,还有一个女孩,连我共5个人,他给我买了毛巾、牙刷,他们每人背了一大包袱小商品,装扮成做小生意的。上了轮船到江北新生港上岸,鬼子检查放行。快到天黑时走到一个小镇上住进了交通站,徐宝莲说,到家了,没有问题了。

吃过晚饭,站上的人说你们去看戏呀,今天文工团来演戏。到了根据地我没有包袱了,看戏去!演员中有王莹等四五个人,是原军部战地服务团宣传队的老队员,我在那里当过队长,见面都十分激动,我抱着他们哭出声来了。我辞别了徐宝莲和兵站,和文工团住在一起,第二天到新四军一师师部,先见到老首长夏征农,他是师部秘书长,经他请示师政治部主任钟期光,指示我在管理科住上待分配。从而终于又回到新四军。(1999年12月15日,王瑜源整理)(选自马苏政等著《战斗在大江南北:新四军一师老战士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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