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庆威
人力资源部的玻璃门反射出林修挺拔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领带，确保每一处细节都完美无缺——这是他在天择集团工作的第三百六十五天，也是他作为"特别助理"参加年度董事会的日子。
"林先生，苏总让您过去。"秘书小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艳羡。
林修点点头，迈开长腿向总裁办公室走去。188公分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总是格外醒目，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走廊两侧的女职员们纷纷抬头，目光像扫描仪般从他身上掠过。
"第三颗纽扣没系好。"苏瑾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中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凌厉的弧线。
林修的手指僵在半空。他今天特意换了新衬衫，领口的设计确实与往常不同。苏瑾甚至没有抬眼，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微小差异。
"抱歉，苏总。"他迅速系好纽扣，站姿更加挺拔。
苏瑾终于放下钢笔，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前。她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套装，衬得肤色如雪，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三十八岁的年龄在她身上沉淀出的不是沧桑，而是一种淬炼过的锋芒。
"今晚的宴会很重要。"苏瑾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林修，"亚太区的赵董会出席，她最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林修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一年前，他还是商学院的高材生，因为一次校园招聘被苏瑾看中。当时她只说了一句"腿长不错"，他的命运就被改写。优渥的薪水，市中心公寓，定制西装——这些都不是白给的。
"我明白。"林修垂下眼睛，"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瑾轻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推过来："戴上这个。赵董对腕表有研究。"
盒子里是一块百达翡丽，价值抵得上普通白领十年的工资。林修机械地戴上，冰冷的金属贴着手腕，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转一圈我看看。"
林修在原地缓慢转身，感觉自己像是橱窗里的模特。苏瑾的目光在他腰部以下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这是她满意时的习惯。
"很好。"她按下通话键，"李秘书，把林助理的体检报告发我邮箱。"
体检报告。这个词让林修胃部抽搐。天择集团所有男性员工都必须每季度体检，项目详细到令人发指。不合格的直接解约，优秀的则会被"推荐"给高层女主管们。
下班时间，林修站在更衣室的落地镜前调整领结。市场部的王磊推门进来，看见他时吹了声口哨。
"哟，又要去当花瓶了？"王磊拍拍他的肩，"听说赵董这次带了几个东南亚的少爷过来，你可别被比下去。"
林修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王磊是少数几个还把他当正常人看的同事，因为他们同样毕业于名校，同样在职场上被物化为"颜值担当"。
"上周技术部的老陈被开除了。"王磊压低声音，"肝功能异常，据说苏总亲自签的解约书。"
镜子里的林修表情凝固了一瞬。老陈四十二岁，是天择集团少有的几个能参与核心项目的男性高管。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王磊苦笑着解开衬衫，"体检报告上写着'长期饮酒导致'，但那些酒都是陪客户喝的啊。"
晚宴设在城市最高层的旋转餐厅。林修站在苏瑾身后半步的位置，面带标准微笑。他的任务是安静地当背景板，在适当的时候递上文件或酒杯，以及在女宾们目光扫过来时展示完美的侧脸线条。
"苏总好眼光啊。"赵董六十多岁，染成紫红色的短发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林修，"比上次那个混血儿更有味道。"
苏瑾优雅地抿了口香槟："赵董过奖了。林助理是T大MBA，业务能力也很出色。"
"哦？"赵董挑眉，"那让他说说对这次并购案的看法？"
餐厅突然安静下来。林修感到十几道目光同时刺向他。这是陷阱——如果他表现得太聪明，会威胁到在场的女性高管；如果太愚钝，又会让苏瑾丢面子。
"跨境并购最困难的是文化整合。"林修保持微笑，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程度，"天择的优势在于本土化团队，这正是贵公司需要的。"
完美的外交辞令。赵董满意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林修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她开始考虑将他列入"交换名单"——天择集团与合作伙伴之间心照不宣的人才流动。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苏瑾突然凑近他耳边："站到灯光下去。"
这是命令。林修走向餐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下方，那里没有任何座位，只有一片刻意留出的空地。他笔直地站着，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有人低声评价他的腿型，有人讨论他的腰臀比，还有人在猜测他的年龄。
在这一刻，林修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一件活体展品，一个会呼吸的奢侈品。他的MBA学位、他熬夜做的企划案、他流利的三门外语，所有这些都不如他此刻站立的姿势重要。
"腿再分开些。"苏瑾用香槟杯掩住嘴唇，声音却清晰地传来，"赵董喜欢看。"
林修感到一阵眩晕。水晶灯的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疼，四周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他看见王磊站在角落，脸上带着同病相怜的苦笑；看见市场部的女主管正用手机偷拍他的背影；看见赵董的助理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可能是给他的"评分"。
一年前，当他第一次穿上天择集团的制服时，曾天真地以为这只是职场潜规则的小小妥协。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妥协，而是慢性窒息。每一次被审视，每一次被评价，每一次被交易，都像细沙般慢慢填满他的肺叶。
"林助理似乎不太舒服？"赵董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
苏瑾皱眉："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林修拧开水龙头，冷水冲过手腕上的名表。他突然想起大学时的女友，她曾说他眼睛里有星星。现在那些星星大概都熄灭了吧，他想。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王磊。
"撑住啊兄弟。"王磊递来一支烟，"下周就轮到我去给地产部的刘总当'门面'了，听说她喜欢看男人穿紧身衬衫。"
林修盯着瓷砖缝隙："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不然呢？"王磊吐出一口烟圈，"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男人排队想进来当花瓶吗？至少这里工资是外面的三倍。"
回到宴会厅时，苏瑾正在展示手机里的什么。走近了林修才看清，那是他入职时的全身照，旁边标注着各项身体数据，像某种商品规格表。
"......肩宽52cm，非常标准的倒三角。"苏瑾的声音带着炫耀，"我们人力部开发了一套算法，能预测他四十岁时的体型变化。"
赵董赞叹："天择的男性资源管理系统果然领先行业。"
林修站在门口，感到一阵荒谬的清醒。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苏瑾从不让他参与重要项目——在她们眼中，他不是潜在的高管，而是会贬值的收藏品。三十五岁后，他就会被新一代的"优质资源"取代，像过季的时装一样被淘汰。
宴会结束时已是深夜。苏瑾微醺地靠在他肩上，香水味混合着酒精气息。
"送我回家。"她命令道，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的领带。
豪华轿车后座，苏瑾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林修看着窗外流动的霓虹："因为我符合天择的审美标准。"
"不，"苏瑾轻笑，"因为你面试时那个不服气的眼神。"她的手指抚上他的喉结，"征服野马比圈养绵羊有趣多了。"
林修沉默地看着城市夜景在车窗上流动。某一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苏瑾的重叠在一起，像两个相互吞噬的影子。
车停在苏瑾的别墅前。她下车时踉跄了一下，林修下意识扶住她。苏瑾就势靠在他胸前，仰起脸时，他看见她眼里闪烁的征服欲。
"今晚留下。"这不是邀请，而是通知。
林修看着别墅二楼的灯光，那里曾经出入过多少像他这样的"特别助理"？他突然想起书里看过的一句话：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抱歉，苏总。"他慢慢松开手，后退一步，"我明天早上还有会议准备。"
苏瑾的表情凝固了。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她的"邀请"。
"你知道后果。"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修摘下腕表放在车前盖上："我想我该重新评估自己的职业规划了。"
夜风拂过他的衬衫领口，那里第三颗纽扣依然系得一丝不苟。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松动了，像春天第一块融化的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