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庆威
宋雅琴站在讲台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扫视着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学生。窗外五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所以，在量子力学中，观测行为本身就会影响被观测对象的状态。"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手指在投影仪遥控器上轻轻一按，切换到了下一张幻灯片。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如释重负地收拾书包。宋雅琴整理着讲台上的教案，听见几个女生小声议论："宋教授今天穿的那条裙子真好看，好像是香奈儿的。""人家老公是大公司副总，当然穿得起名牌了。"
宋雅琴嘴角微微上扬，没有抬头。她知道自己在学生们眼中是什么形象——优雅知性的大学教授，有个事业有成的丈夫，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开一辆低调奢华的沃尔沃。完美人生的典范。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志明"两个字。
"雅琴，今晚有个重要客户要应酬，不回家吃饭了。"丈夫周志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贯的温柔和歉意。
"知道了，少喝点酒。"她简短地回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电话。周志明是一家大型医疗器械公司的副总经理，应酬多得数不过来。
挂断电话，宋雅琴拎着公文包走出教学楼。校园里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四十三岁了，副教授的头衔前面那个"副"字已经挂了五年，就像她和周志明的婚姻，看似完美，却总差那么一点什么。
回到家，宋雅琴换上家居服，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空荡荡的公寓安静得能听见冰箱运转的嗡嗡声。她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正在播放老电影的频道，却完全没有看进去。
手机又响了，是闺蜜林悦发来的微信："周末出来喝下午茶吧，我发现一家很棒的法式甜品店。"
宋雅琴正要回复，目光却被玄关处周志明昨天穿过的西装外套吸引。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外套闻了闻——除了丈夫惯用的古龙水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水味，绝不是她用的那种淡雅香型。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发现丈夫衬衫领口的口红印时，周志明是怎么解释的？对了，说是公司年会女同事不小心蹭到的。
宋雅琴放下外套，走回沙发，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电视里，女主角正在质问出轨的丈夫，画面讽刺得让她想笑。
周六下午，林悦看着坐在对面魂不守舍的宋雅琴，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喂，我跟你说了半天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啊？抱歉，我走神了。"宋雅琴勉强笑了笑，用小银勺搅动着面前的提拉米苏。
林悦眯起眼睛："是不是又发现周志明有什么不对劲了？"
宋雅琴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闺蜜关切的眼神，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林悦是她大学同学，也是唯一知道她婚姻真实状况的朋友。
"他西装上有陌生女人的香水味。"宋雅琴低声说，"而且这周三他说加班，但我打电话去公司，秘书说他五点就走了。"
林悦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宋雅琴盯着蛋糕上渐渐融化的奶油，"每次我暗示性地问他，他都能用甜言蜜语把我哄得晕头转向，最后反倒显得是我多疑。"
"那个混蛋。"林悦咬牙切齿，"还记得去年公司年会吗？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什么'我老婆能叫一万个心放在肚子里，她坚守从一而终，红杏绝爬不上墙头'，恶心得我差点把香槟喷出来。"
宋雅琴苦笑。她当然记得，当时周志明揽着她的腰，在同事面前表演恩爱夫妻，赢得一片羡慕的目光。而那天晚上回家后，他在浴室里偷偷发微信，被她无意中看到屏幕上跳出的暧昧信息。
"我听过他跟朋友吹牛。"宋雅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说'女人天生就是被男人骗的'，还说什么'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他的本事。"
林悦握住她的手："雅琴，你值得更好的。你是大学教授，聪明漂亮，何必忍受这种侮辱？"
宋雅琴没有回答。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研究生，周志明是刚进入医疗器械公司的销售代表。他追她的时候，每天等在实验室楼下，送她回宿舍，记得她喜欢的花和书。那时候的他，眼神真诚得让她心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也许是他升职后，也许是五年前那次流产之后。他们渐渐成了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关起门来却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偶尔履行夫妻义务，更多时候各自忙碌。
"我得走了。"宋雅琴突然站起来，"约了美容院做护理。"
林悦知道她在逃避话题，但没再说什么，只是抱了抱她："有事随时找我。"
离开甜品店，宋雅琴并没有去美容院。她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闲逛，经过一家男装店时，橱窗里模特身上的深蓝色西装让她想起周志明最喜欢的那套阿玛尼。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他。
周志明站在不远处的珠宝柜台前，身边是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他正拿着一款项链在她脖子上比划，女孩笑得花枝乱颤，亲昵地靠在他身上。
宋雅琴感到一阵眩晕，赶紧扶住旁边的栏杆。她应该冲上去质问吗？还是转身离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丈夫付钱，然后搂着女孩的腰走向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周志明低头吻了女孩的额头，那个温柔的动作像刀子一样扎进宋雅琴的心脏。他曾无数次这样吻她。
回到家，宋雅琴直接进了书房，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她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证据"——信用卡账单上陌生的酒店消费记录，通话记录里频繁出现的某个号码，甚至还有一张她从周志明外套口袋里找到的酒吧名片，背面写着一串房号。
她一直假装没看见这些，因为不知道面对真相后该怎么办。四十三岁，没有孩子，生活早已和周志明紧密交织在一起。离婚意味着什么？同事的议论，父母的担忧，生活方式的彻底改变...
门铃响了，宋雅琴慌忙把文件夹塞回抽屉。是快递员，送来一个精致的礼盒。她拆开一看，是一条卡地亚的项链——正是今天周志明在商场买的那款，只不过这条是经典款，而那女孩得到的是最新限量版。
盒子里还有张卡片："给我最爱的妻子，结婚十八周年快乐。永远爱你的志明。"
宋雅琴突然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多么讽刺，同一天给情人和妻子买同样的礼物，这就是周志明所谓的"平衡艺术"吗？
她把项链扔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电视还开着，正在播放一档婚姻调解节目，主持人义正言辞地说："信任是婚姻的基石..."
"去他妈的基石。"宋雅琴喃喃自语，关掉了电视。
周志明晚上十一点才回家，身上带着酒气和那熟悉的甜腻香水味。他看到茶几上的项链盒子，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喜欢吗？我特意挑的。"
宋雅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今天下午你去哪了？"
"公司开会啊，然后和几个客户吃饭。"周志明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怎么了？"
"我在世纪商城看到你了。"宋雅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和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
周志明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哦，那是小张，公司新来的市场专员。我带她去买客户礼物，她帮忙参考一下。"
"然后参考到需要你亲她额头？"宋雅琴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周志明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试图搂她的肩膀："宝贝，你误会了。那是...那是她眼睛进了东西，我帮她吹一下。"
"周志明！"宋雅琴猛地站起来，"我不是傻子！这些年我一直在装傻，但我受够了！香水味、口红印、深夜电话、酒店消费...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周志明的表情变了，从愧疚到不耐烦："雅琴，别闹了。男人在外面应酬，难免有些逢场作戏。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还不够吗？"
"不够！"宋雅琴几乎是喊出来的，"我要的是一心一意的丈夫，不是个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当本事的骗子！"
周志明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偷听我说话？"
"这不重要。"宋雅琴深吸一口气，"我要离婚。"
"别开玩笑了。"周志明冷笑一声，"离了婚你怎么办？你连房贷都还不起。别忘了，你的副教授职称还是我帮你找关系弄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宋雅琴头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职称是靠实力得来的，难道...
看到她的表情，周志明似乎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缓和语气："雅琴，我们都这个年纪了，离婚多难看。我保证以后注意，行吗？"
宋雅琴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卧室，锁上了门。她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第二天早上，宋雅琴红肿着眼睛去学校上课。课间，系主任找她谈话，委婉地提到她今年申请正教授的材料有些薄弱。
"不过别担心，"系主任笑着说，"周总已经打过招呼了，学校会考虑你们夫妻对医学院的捐赠。"
宋雅琴这才知道，周志明以她的名义给学校捐了一笔钱。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事业成就，原来都沾着丈夫的"光"。
放学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林悦家。看到好友憔悴的样子，林悦什么都没问，直接开了一瓶红酒。
"我想离婚。"宋雅琴说，"但我害怕。"
林悦握住她的手："害怕什么？"
"害怕一无所有，害怕重新开始，害怕面对别人的眼光..."宋雅琴的声音颤抖，"更害怕承认这十八年的婚姻是个笑话。"
"那不是你的错。"林悦坚定地说，"周志明是个混蛋，但你不是。你还记得大学时的宋雅琴吗？那个在物理竞赛中打败所有男生的天才少女？"
宋雅琴闭上眼睛，那个自信满满的自己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当晚，她回到家，发现周志明罕见地早早回来了，还做了一桌菜。
"我们谈谈。"他严肃地说。
宋雅琴坐下，等着他继续。
"我知道我错了。"周志明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我保证再也不见那个女人。其实...其实她怀孕了，威胁要闹到公司去，我才..."
这个消息像炸弹一样在宋雅琴脑中爆开。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离婚吧。"她出奇地平静，"我明天就找律师。"
周志明慌了："雅琴，别这样！我可以给她钱让她打掉..."
"闭嘴！"宋雅琴终于爆发了，"你让我恶心！十八年，我把最好的年华给了你，换来什么？欺骗、背叛，现在还有私生子？"
周志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宋雅琴一把抢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周总，我改变主意了，孩子我要生下来。律师说抚养费至少..."
宋雅琴没看完就把手机扔了回去。她转身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周志明追进来："你要去哪？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宋雅琴头也不抬，"我会在律师联系你之前住在林悦家。"
"雅琴！"周志明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能这样！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的工作、你的社会地位，都是我给你的！"
宋雅琴甩开他的手："那我都不要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时，听见周志明在后面喊："你会后悔的！你这个年纪离婚的女人，没人会要你！"
宋雅琴关上门，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她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感。也许前方充满未知和困难，但至少，她终于可以不再活在谎言中了。
走出小区大门时，天空开始下雨。宋雅琴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四十三岁，她要重新开始，找回那个被婚姻埋葬多年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手机响了。是医院的号码。
"请问是周志明先生的家属吗？他刚刚被送到我们医院急诊科，疑似心肌梗塞..."
二
雨水顺着宋雅琴的发梢滴落，她站在急诊室门口，手中的电话还在重复着护士机械的声音："...需要家属尽快到场签字..."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惨白刺眼，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宋雅琴的指尖发冷，行李箱轮子在瓷砖地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她本可以直接去林悦家，开始新生活，但十八年的习惯像一根无形的绳子，拽着她来到这里。
"周志明的家属？"一位戴口罩的医生拦住她。
宋雅琴点点头，喉咙发紧："他...怎么样？"
"急性心肌梗塞，已经做了支架手术，暂时脱离危险。"医生翻着病历，"病人长期熬夜、饮酒、精神压力大，血管状况比实际年龄老十岁。您是妻子？需要签一下这些文件。"
签完字，宋雅琴坐在ICU外的长椅上，盯着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十七分。十八小时前，她还是个为丈夫出轨而愤怒的妻子；现在，她却成了守在病床前的家属。命运讽刺得像一出荒诞剧。
"请问..."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宋雅琴转身，看到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年轻女孩，眼睛红肿，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挂号单。是商场里那个女孩，只不过此刻的她没有妆容，脸色苍白得像纸。
"你是周志明的..."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
"妻子。"宋雅琴平静地接上，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感到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女孩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家庭...他跟我说他离婚了..."
宋雅琴看着这个可能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孩，突然觉得可笑。周志明总是这一套说辞吗？她示意女孩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李晓雨。"女孩抽泣着，"我在他公司实习...他说要培养我...我没想到..."
"你怀孕了？"宋雅琴直接问道。
李晓雨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她："你怎么...他告诉你了？"
"他手机上的短信。"宋雅琴苦笑，"他是不是答应娶你，然后让你打掉孩子？"
李晓雨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多么老套的剧情，周志明连台词都懒得更新。
"我本来今天要去医院的..."李晓雨声音发抖，"但接到他同事电话说他晕倒了，我就..."
"你爱他吗？"宋雅琴突然问。
女孩沉默了许久，摇摇头："我以为爱...但现在只觉得害怕。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让我在行业里混不下去..."
宋雅琴闭上眼睛。同样的威胁，只不过对她用的是"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对这个女孩用的是职业前途。周志明的控制手段倒是因人而异。
护士走过来："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去看看，但别太久。"
宋雅琴站起身，李晓雨却抓住她的手腕："姐姐...你能陪我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称呼让宋雅琴心头一颤。她本该恨这个女孩，但此刻只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被欺骗的受害者。她点点头："一起吧。"
ICU里，周志明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看到两人一起进来，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监测仪上的心率线剧烈波动。
"你们..."他的声音嘶哑。
"都知道了。"宋雅琴平静地说，"包括孩子的事。"
周志明的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游移，最后停在李晓雨身上："晓雨，你先出去，我和我妻子谈谈。"
女孩犹豫地看向宋雅琴，得到默许后才离开。
门关上后，周志明立刻换上一副哀求的表情："雅琴，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宋雅琴打断他，"解释你怎么同时骗两个女人，还是解释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孩子？"
"我会给她一笔钱..."周志明虚弱地说，"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包括不再干涉我的工作？"宋雅琴直视他的眼睛，"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副教授职称是你'找关系'弄来的。还有给学校的'捐赠'，用我们共同财产做的决定，我却毫不知情。"
周志明脸色变了："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宋雅琴冷笑，"重要的是，我终于看清了这段婚姻的本质——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平等的伴侣，而是一个装饰品，一个能证明你人生完美的道具。"
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护士匆忙进来检查："病人情绪太激动了，请您先出去。"
宋雅琴最后看了丈夫一眼，转身离开。走廊上，李晓雨蜷缩在长椅角落，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怎么样？"女孩怯生生地问。
"死不了。"宋雅琴在她身边坐下，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亲近感，"你打算怎么办？"
李晓雨摸着平坦的腹部："明天...还是去医院吧。这种男人，不值得。"
宋雅琴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是系主任："宋老师，有个紧急情况...学校收到匿名举报，质疑你职称评定的公正性。董事会决定暂缓你的正教授评审..."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宋雅琴却听不进去了。她看向ICU的方向，周志明刚刚苏醒就有能力操纵这一切吗？还是说，举报根本就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保险"？
挂断电话，宋雅琴的手不住发抖。李晓雨担忧地看着她："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宋雅琴勉强笑了笑，"只是终于明白，我嫁给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天亮时，周志明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宋雅琴办好手续，正准备离开，却在电梯口被周志明的主治医生叫住。
"周太太，有件事您应该知道。"医生压低声音，"我们在检查时发现您丈夫肝脏有多处病变迹象，需要进一步确诊，但很可能是长期饮酒导致的肝硬化早期。"
宋雅琴怔住了："有多严重？"
"如果及时治疗并戒酒，可以控制。"医生犹豫了一下，"但根据我的经验，这类病人往往很难改变生活习惯..."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得宋雅琴睁不开眼。她想起二十多岁的周志明，那个陪她在图书馆熬夜复习，承诺给她最好生活的年轻人。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沉迷权力游戏、肆意伤害他人的怪物？而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了这种充满谎言的生活？
林悦的电话把她拉回现实："怎么样？真要照顾那个混蛋？"
"我不知道..."宋雅琴揉着太阳穴，"医生说他有肝硬化迹象。"
"活该！"林悦愤愤地说，"你不会心软了吧？"
"不是心软。"宋雅琴看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是觉得可悲。我们三个人，都被他毁了。"
三天后，周志明出院回家休养。宋雅琴暂时搁置了离婚计划，但不是因为原谅，而是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她联系了律师，开始悄悄收集证据，准备财产分割。同时，她向学校申请重新审核自己的职称评定材料，决心靠实力证明自己。
李晓雨发来短信，说已经做了手术，准备离开这座城市。"谢谢你没有恨我，"女孩写道，"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宋雅琴没有回复。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意外闯入她生活的女孩，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多年来的自欺欺人。
周志明在家休养期间，变得异常依赖宋雅琴。他不断重复着悔改的誓言，承诺戒酒、减少应酬，甚至提出要一起去旅行。但每当宋雅琴提到李晓雨或职称的事，他就会暴怒，指责她"翻旧账""不体谅病人"。
一个雨夜，周志明接到电话后脸色大变。他躲进书房，但宋雅琴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大出血?...怎么会...不是简单的手术吗..."
她立刻明白了。推开门，周志明慌张地挂断电话。
"李晓雨出事了？"宋雅琴直接问。
周志明的表情从惊慌转为恼怒："你偷听我电话？"
"她怎么了？"宋雅琴坚持问。
"手术并发症，子宫穿孔，大出血。"周志明不耐烦地说，"现在满意了？都是因为你那天在医院的刺激，她情绪不稳定才..."
宋雅琴感到一阵眩晕。那个年轻女孩可能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而罪魁祸首却在这里推卸责任。
"你要去医院吗？"她冷冷地问。
"我去干什么？自找麻烦吗？"周志明嗤笑一声，"律师说这种时候露面等于承认责任..."
宋雅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她转身回卧室，锁上门，给李晓雨发了条信息："需要帮助吗？"
没有回复。
第二天清晨，宋雅琴收拾了几件必需品，留下一张字条："我去学校住几天，你照顾好自己。"
周志明追到门口："你什么意思？要抛弃病中的丈夫吗？"
"我需要时间思考。"宋雅琴平静地说。
"思考什么？"周志明抓住她的行李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离婚？你试试看！没有我的关系，你连工作都保不住！"
宋雅琴挣脱他的手："那就试试吧。"
走在校园里，初夏的风带着花香。宋雅琴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李晓雨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女孩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姐姐..."
"你在哪家医院？"宋雅琴问。
得到地址后，她直接打车过去。病房里，李晓雨独自躺着，脸色惨白，床头柜上连杯水都没有。
"你家人呢？"宋雅琴问。
"老家在甘肃...不敢告诉他们..."女孩的眼泪无声滑落，"医生说...我以后可能很难怀孕了..."
宋雅琴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凉得像块石头。她按铃叫来护士，要求更换更暖和的被子，又去楼下买了水果和营养品。
"为什么帮我？"李晓雨不解地问，"我...我破坏了你的婚姻..."
"不是你破坏的。"宋雅琴摇摇头，"它早就千疮百孔了，只是我假装看不见。"
她帮女孩联系了一位擅长医疗纠纷的律师，留下一些钱，承诺会再来看她。走出医院时，手机响起，是周志明："你去看那个女孩了？你疯了？这会被当成我们承认责任的证据！"
宋雅琴挂断电话，关机。天空飘起细雨，她站在医院门口的十字路口，四个方向分别通向：
向东——她和周志明的家；
向西——李晓雨所在的医院；
向南——她父母在郊区的老房子；
向北——未知的方向。
雨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四十三岁的宋雅琴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第一次感到，选择权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