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恒祥
我喜欢走路,但不要太远,最好是二三里,走累了,就在路边吃点饭,来回加起来,也就是四五里路,身上有暖气了,心里有活力了。人生短暂,何不珍惜。
一去二三里,走起路来乐此不疲。一去二三里,于我,是轻松与惬意,是美食带来的快慰。边走,边看,边想,人流车流,穿梭不息,各自奔向自己的远方。每天早晨,走上这二三里,走走,看看,听听,想想,觉得生活有意思、有味道。
单位一位同事,三高、痛风,熟悉的医生开的药方是走路。于是,他每天绕着湖,日行二十里,多少天过去了,效果大好,三高不见了,但是膝盖走坏了。怎么办,总不能躺着呀,于是他听从安排,甩大鞭,开头几天不错,后来稍有不慎,把腰扭了。锻炼不要过度。健身不需要几十公里那样的大运动,锻炼恰似摘苹果,跳一跳,就能摘到,这是最佳距离。走上二三里,是一种小锻炼、小快活。
想起儿时上学的小学校,在二三里之外。那时,没有家长接送这一说。吃过饭,背着母亲做的手工书包,出了门,就会遇上一二三四五个小伙伴,一路走,一路玩,一路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路边是陪伴着我们的小河,发出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过了一座小石桥,就到了我们的小学校。现在想来,多近啊!那时候还羡慕长大的中学生,在乡里中学走读。二三里路,下雨天也不怕,天黑下来了,大雨点落下来,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就到了家门口。小黑狗迎上来,雨帘才从身后哗一下漫了上来。衣服还没湿呢。
姐姐嫁在二三里外的马村。小时候,我喜欢到姐姐家去。那时候没有车骑,要走半小时,正好要累不累的。到姐姐家,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好饭,自然是巴不得想去的。父母晚年身体不好,姐姐常常回来照顾父母。为母亲洗头、剪指甲。母亲走后,姐姐依然常常回来,为父亲送来可口的温热饭菜。幸好是二三里,不是远嫁。嫁人的最佳距离,有人说是一碗汤的距离,我倒是认为,应该是二三里吧。
很羡慕,那些小伙伴的姥姥家在二三里路的地方。他们可以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只需一支烟的时间就到了。我的姥姥走得早,还有舅舅一家。我很喜欢去,舅舅家的表弟表妹四五个,最让我欢心的是,他家种了一大片瓜园,西瓜、香瓜、甜瓜、白玉瓜,覆盖着绿叶,坐在瓜地中间的瓜棚里,吹着风啃着瓜,那是多美的童年。可惜,太远了,二三十里,只能暑假去住几天。
师范毕业后,我和阿张分到了一个乡镇。我们工作的学校相距二三里吧。没事的时候,我会骑车去他那里玩;他也会骑车来我这里玩。我们做几个小菜,喝上几杯,大醉而归。有一次,我去他那里,他不在,谈恋爱了,去找对象了,我只好怏怏而归。太阳落山,月亮升起,夜风徐徐吹来,踩着落叶,沙沙地响,好寂寞。好在路不远,在乡间小路上,一路走,一路想着年轻的心事。二三里路,让我们的友情更深更厚实。
看《鲁迅日记》知道,在北京工作的鲁迅,也喜欢去好友那里。一个人抄古碑、写作,也有累的时候、乏的时候,于是,就去拜访不远处的朋友,一起去饭店喝几杯,放松一下心情。当然,除了“打车”,就是步行。他去见好朋友,大多是二三里的地方。
朋友之间最好的距离,是二三里。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友情是一种暖心的安慰,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朋友还是要近一点。苏轼在黄州,那一天,夜半月出,不想独享,便去承天寺邀张怀民一起观赏。“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多么令人得到慰藉的携手夜游呀!如果不是二三里路的距离,他们或许就会失去那一场著名的夜游。
人到中老年,会觉得,落叶归根才是完美的人生。是的,那二三里的地方,是我永远难以忘记却又难以接近的故乡;二三里之处,是说也说不清楚的家乡情结,是无以言尽近乡情更怯的情怀。它让我想起了那些被遗忘的美好小时光,那些与家人朋友一起在乡间漫步的小日子,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
宋朝的邵雍有多少传世之作呢?大概只有这一首《山村咏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诗人把一到十表示数目的十个汉字按照自然数序同小路、烟、村、亭台、鲜花编织在一起,随着诗句和画面自然排列,只用了寥寥几笔就构成一幅自然朴实而又朦胧的山村风景画,自然地融于山村的意境之中。
一去二三里,仿佛是人生旅程的一个缩影,其实又是一种随性简单。那么近,就能看到熟悉的人,喜欢的人,还有欢喜的事,能看到美好的景色,一点也不复杂,何其好也。简单明白,不高深,不奥妙。
如今,蜗居在一个城市的一隅,好怀念那些一去二三里的日子。
一去二三里,是滋生无限乡愁的桃花源,是我挥之不去的深深浅浅的记忆,是无以言表的情愫,也是我漂浮如云却又深沉如水的思念。
(本文作者为江苏省作协会员)